望江樓雅間之內,死寂無聲。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蟹粉的鮮香與油脂的膩味,混雜著一種名為尷尬的古怪氣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大廳中央。那里,江南第一才女蘇清婉,正以一個極其不雅的姿勢趴在地上,半張臉結結實實地埋在一只青花瓷碗里。她那引以為傲的如云秀發,此刻正掛著金黃的蟹粉和翠綠的蔥花,一縷湯汁順著她潔白的脖頸,緩緩滑落,留下油膩的痕跡。
“噗通。”
是楚風將手里的空碗輕輕放在桌上的聲音。這輕微的聲響,卻像一記重錘,敲碎了凝固的空氣。
“啊——!”
一聲凄厲的尖叫,終于從蘇清婉的口中爆發出來。她猛地抬起頭,那張原本清麗絕倫的臉上,此刻一半是淚痕,一半是油污,美感蕩然無存,只剩下狼狽和羞憤。她不是沒想過計劃失敗的可能,卻萬萬沒料到,會是以這種方式。這比當眾被人掌摑一百次,還要讓她難堪。
兩個侍女如夢初醒,慌忙沖上去,手忙腳亂地攙扶她。
“姑娘,你沒事吧?你怎么這么不小心,走路都能摔倒?哎呀,可惜了,我這獅子頭,才剛吃了一口呢。”楚風一臉無辜地站起身,語氣里滿是真誠的關切和對食物的惋惜。
他這番話,如同火上澆油。蘇清婉渾身一顫,再也支撐不住,兩眼一翻,竟是直接氣暈在了侍女的懷里。
“快,快送蘇仙子回去!”潤州知府王維的臉,已經從白轉青,又從青轉紫,像是開了個染坊。他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句話,指揮著下人將蘇清婉抬了下去。
整個宴會的氣氛,已經徹底毀了。
王維轉過身,死死盯著楚風,那肥胖的臉上,笑容早已消失不見,只剩下壓抑的怒火。他本想發作,指責楚風不懂憐香惜玉,行事粗鄙。可對方那句“走路都能摔倒”,和那副“我只是個熱心觀眾”的無辜表情,讓他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
難道要說“我們家仙子是故意往你懷里倒的,你怎么能用獅子頭接住她”?
這話但凡說出口,他王維的官帽,明天就得掛在城門上示眾。
楚風完全沒有理會王維那能殺人的目光,他徑直走到剛才蘇清婉摔倒的地方,用腳尖蹭了蹭光潔的地板,然后眉頭緊鎖。
他轉頭,對著已經石化的王維,一臉嚴肅,一本正經地說道:“王大人,你們望江樓這地,是不是打蠟了?太滑了!這存在嚴重的安全隱患!你看看,好好一個姑娘家,就這么摔了。今天摔的是蘇姑娘,她年輕,皮實。這要是哪天,摔倒一位上了年紀的老人家,那還了得?”
查消防啊!這木質結構,樓上樓下全是客人,連個太平缸都沒看見。后廚那火燒得旺,萬一哪個廚子手一抖,把油鍋弄翻了,火借風勢,整棟樓都得變成個大火炬!到時候別說吃飯了,全得變成烤乳豬!
楚風心里瘋狂吐槽,嘴上卻是一副憂國憂民的腔調:“本王此次奉旨巡查江南,首要便是民生。這民生,不僅是吃飽穿暖,更要安居樂業!安全,是所有民生的基礎!王大人,你身為潤州父母官,對此難道就沒有一點章程嗎?”
王維的腦子“嗡”的一聲,徹底懵了。
從美人計,怎么就跳到安全隱患和民生基礎上了?這跨度是不是太大了點?
周圍的賓客們,也都聽傻了。他們看著這位閑王殿下,前一刻還覺得他粗魯不堪,下一刻,竟覺得他高瞻遠矚,心懷萬民。尤其是那句“安全是所有民生的基礎”,簡直聞所未聞,卻又振聾發聵,讓人細思之下,不由得點頭稱是。
玄鴉站在楚風身后,挺直了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