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風心里罵得痛快,表面上卻是一副昏昏欲睡,仿佛沒聽進去的模樣。
這副懶散的態度,更是激怒了魏征。他認為這是對他的藐視,對天下公理的藐視。
“王爺!”魏征氣得渾身發抖,指著身后的棺材,悲聲道,“王爺若不肯懸崖勒馬,停此勞民傷財之舉!老臣今日,便效仿古之先賢,血濺五步,以死明志!望能以此殘軀,喚醒王爺一絲天良!”
說罷,他竟真的轉身,顫巍巍地向著工地旁一塊巨大的奠基石走去,看樣子是準備一頭撞死在上面。
現場的氣氛,瞬間緊張到了極點。
張烈大驚失色,連忙要上前阻攔。
可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如同一道驚雷,滾滾而來。
“八百里加急!北境急報!八百里加急!”
一名信使,渾身浴血,坐下的戰馬口吐白沫,以一種不要命的速度,沖進了工地。他翻身下馬,甚至來不及喘息,便跪倒在地,從懷中掏出一份被鮮血浸透的奏報,聲音嘶啞地哭喊道:
“陛下!王爺!北境……北境固原關……失守了!”
轟!
這個消息,如同一顆炸雷,在所有人耳邊炸響。
固原關!那是大周北境防線上一顆重要的釘子,與其它關隘互為犄角,拱衛著通往中原的咽喉要道。
怎么會失守?
信使悲痛欲絕地繼續報告:“三日前,北境連降暴雨,固原關南面城墻……因雨水浸泡,突然大面積坍塌!守將張敬德率部死戰,然蠻族鐵騎趁虛而入……全關三千將士……盡數殉國!如今,蠻族前鋒已破關南下,連掠三縣,兵鋒直指雁門!”
城墻……坍塌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而正準備一頭撞死的魏征,整個身體,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僵在了原地。
他的臉上,血色瞬間褪盡,從慷慨激昂的潮紅,變成了死人般的慘白。
因為,他清楚地記得,就在三個月前,守將張敬德上奏,稱固原關年久失修,請求撥款修繕。當時朝中為軍費爭論不休,正是他魏征,站出來力主“節儉”。他以“祖宗之法,夯土筑城,百年不倒”為由,駁斥了張敬德使用糯米砂漿的“奢侈”提議,最后只批了少量款項,讓其以傳統方式進行修補。
他還曾為此,上了一道奏疏,盛贊張敬德“體恤國庫,節用愛民”,并以此為典范,抨擊了朝中的“奢靡之風”。
那道被女帝朱筆御批“知道了”的奏疏,墨跡未干。
而今天,那座被他盛贊為“節儉典范”的城關,塌了。
三千條活生生的性命,因為他的“節儉”,被埋葬在了冰冷的泥土和蠻族的鐵蹄之下。
一股冰寒刺骨的涼意,從魏征的腳底,直沖天靈蓋。他引以為傲的“剛正”,他堅守一生的“清名”,在這一刻,被那血淋淋的現實,沖擊得支離破碎。
他不是忠臣,他是罪人。
是間接害死了三千將士,引狼入室的千古罪人!
“噗——”
魏征只覺得喉頭一甜,一口鮮血,猛地噴了出來,灑在了他身前那口嶄新的棺材上。那鮮紅的血跡,在陽光下,顯得如此刺眼,如此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