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刺沒入那孩子胸口時,趙行舟清晰地感覺到刀尖好像是刺破了某種堅韌的薄膜,就像是扎在了風干的人皮一樣。
薄膜破碎之后,那被獻祭的孩子動作猛地頓住,血窟窿般的眼眶里沒有淚水,只有嗬嗬的氣流聲從喉嚨深處擠出,像是破舊風箱在拉扯。
趙行舟咬牙抽回軍刺,那具瘦小的身體突然像泄了氣的皮球般迅速的干癟了下去,耳邊的風中好像有一聲極輕極短的嗚咽聲,孩子青紫色皮膚下的血肉迅速消融,最后只剩一件空蕩蕩的不合身的僧袍跌落在地,里面裹著幾縷青煙似的殘魂凝聚于空中,化作了生前的模樣,因為被獻祭的原因,魂魄已經變得十分模糊了,那小孩兒握著脖頸上吊墜好像露出一絲恍惚的笑意,盤旋一會兒之后便消散了。
趙行舟呼出一口氣,壓下心底的酸楚,用軍刺挑起那件僧袍,借著月光看清了僧袍里面繡著的符文,和那些風干人皮上的符文如出一轍。
他甩了甩軍刺上的黑血,將那件僧袍掩埋在墻角的雜草之中。
看著那個埋葬僧袍的地方,他低聲說了一句:“解脫了,不會再痛了……”
雖然這么說著,可是趙行舟的指尖卻仍在發顫。
雖然剛才那一瞬間的猶豫差點讓自己送了命,但他不后悔那片刻的遲疑,手里的利刃從來不是殺戮的武器,而是保護弱小的警戒線。
轉身想要離開寺廟的時候,他腳步突然頓住了。
腦海里像是響起了一道驚雷,關于尋找父親的執念,那個反反復復夢到父親的場景,已經猶如附骨之疽般長在了自己的意識之中:如果地窖里的那些‘人’只是斜教用來養魂魄的容器,那父親若真在這里的話……
他猛地攥緊軍刺,指節泛白。
之前在第一個地窖里看到的‘人’足有數百,個個面目模糊,身軀扭曲,當時只顧著震驚,竟沒仔細辨認。
萬一……萬一父親就在其中呢?如果那些魂魄里…
這個念頭讓他后背瞬間沁出冷汗,恐懼猶如野草在心里瘋長。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在不是恐慌的時候,不對,那些魂魄被陰風卷走之前是化成了生前的模樣的,他分明看清了輪廓,大多是青壯年,而父親今年已經五六十歲了,那里面絕對沒有那么大年紀的魂魄,他腦子里面迅速回放著當時的場景,仔細回想了好一會兒,他確定,里面并沒有父親。
可另一個聲音又在反駁:你怎么就能確定這個寺廟里只有一處地窖,按照阿庫拉姆這些雜碎的獻祭速度,顯然那一個地窖里面的魂魄是沒辦法供應上的。
趙行舟咬了咬牙,原本打算撤離的腳步轉了方向。
他必須再去確認一次,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
陰影之中,他借著熹微的晨光重新打量那片雜草叢生的空地,就是第一個地窖的入口附近,按照那個洞口向附近摸排,片刻之后他注意到南側墻根的雜草長得格外茂密,草根處隱約露出塊青石板的邊緣,那里的青苔也明顯比其他地方的青苔少很多,應該是有人踩踏過的原因。
他挨身走到附近,抽出軍刺撥開半人高的雜草,果然看見塊三尺見方的石板,邊緣布滿污垢,顯然很久沒被挪動過,怪不得剛才沒有立刻發現呢,難不成是廢棄的?
石板一側有個凹槽,他用軍刺插進槽里用力一撬,“咔”的一聲輕響,石板應聲翻起,露出下面黑黢黢的洞口。
一股比之前更濃郁的血腥味涌了上來,還夾雜讓人作嘔的腐朽的味道。
趙行舟重新擰亮一個熒光棒,光柱朝下探去,一個旋轉的石階映入眼簾,濕潤的石壁上凝結著粘稠的液珠,熒光棒的光芒之下是暗紅色的,應該是很久之前積累上的血跡,只是洞里潮濕并沒有干涸。
拾階而下,臺階上長滿了滑膩的苔蘚。
到了底部,發現這里的結構和第一個地窖一模一樣:石壁上掏出的洞穴,嵌著生銹的鐵鏈,地上散落著破舊的衣物。
不同的是,這里的‘人’數量少一些,目測大概只有兩百多左右,個個縮在洞穴的角落,身上也是布滿傷痕,甚至有的已經是殘疾了。
趙行舟舉著熒光棒逐個辨認,每翻一個人,他們的嗓子里都是‘嗬嗬……’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