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李逸的旗號,就像一盆冰水,澆在了剛剛還熱血沸騰的戰場上。
所有人的臉上,都露出了困惑與警惕的神色。
大周的皇子們,除了太子李軒,其他人都被分封出京,勒令非詔不得回京,更別提統帥大軍,出現在這南境戰場了。
七皇子李逸,他的封地遠在東海之濱的齊州,與這南境相隔何止千里!
他此刻率大軍出現在這里,本身就是一件極不尋常,甚至可以說是違背祖制的事情!
“殿下,七皇子他……”荊云策馬來到李軒身邊,眉頭緊鎖,壓低了聲音,“此事處處透著詭異,我們不得不防。”
李軒沒有說話,只是那雙深邃的眸子,愈發顯得冰冷。
防?
當然要防!
他這個七弟,可不是二哥李湛那種寫在臉上的蠢,也不是三哥李毅那種藏不住的毒。
李逸的刀,永遠都藏在溫文爾雅的笑容背后。
當你感覺到痛的時候,刀已經插進了你的心臟。
遠處的煙塵越來越近,馬蹄聲如雷,一支裝備精良,軍容鼎盛的玄甲騎兵,出現在了眾人的視野之中。
為首一員大將,身披銀甲,面容俊朗,嘴角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溫和笑意,不是齊王李逸,又是何人?
在他的身后,跟著數千玄甲騎兵,一個個氣勢沉凝,顯然是百戰精銳,其戰力,恐怕不在影龍衛之下!
“吁——”
李逸在距離李軒大軍百步之外,勒住了戰馬。
他翻身下馬,將手中的韁繩遞給身后的副將,隨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甲,臉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關切與欣喜,快步向著李軒走來。
“六哥!”
人還未到,那一聲熱情洋溢的呼喚,便已經傳了過來。
“聽聞六哥在慶陽關大破南楚,陣斬敵將,生擒楚國太子,為我大周立下不世之功!小弟在東海之濱,亦是與有榮焉!今日一見,六哥風采依舊,當真是可喜可賀啊!”
李逸的臉上,掛著真誠的笑容,仿佛真的是一個為兄長功績而感到由衷高興的弟弟。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這一幕,定會為這兄友弟恭的場面而感動。
但李軒,只覺得一陣反胃。
他端坐于馬背之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快步走來的李逸,并未下馬,只是淡淡地開口道:“七弟不在齊州封地,為何會帥兵至此?莫非,是父皇另有旨意?”
李逸的腳步微微一頓,臉上的笑容卻絲毫未變。
他抬頭看著馬背上的李軒,眼中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異色,隨即笑道:“六哥說笑了,小弟只是區區一個藩王,哪有資格調動大軍。這些,都是父皇的兵。”
說著,他從懷中,取出了一卷同樣由明黃色錦緞織成的卷軸。
圣旨!
又是一道圣旨!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剛剛才斬了一道,現在又來一道!
這位七皇子,到底想干什么?!
李逸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周圍緊張的氣氛,他雙手捧著圣旨,緩步走到李軒的馬前,朗聲道:“父皇聽聞南境戰事焦灼,六哥你身先士卒,九死一生,龍心甚慰,亦是憂心忡忡。特派小弟,率領京畿三大營之一的‘神策軍’一萬精銳,前來南境,協助六哥,蕩平南楚!”
神策軍!
聽到這三個字,影一的身體,都忍不住微微一顫!
神策軍,與他們影龍衛,以及羽林衛,并稱為皇帝手中最精銳的三支直屬部隊!
影龍衛主暗,負責刺探情報,監察百官。
羽林衛主內,負責皇宮宿衛,保護君王。
而神策軍,則主外,是大周戰斗力最強的野戰王牌!
皇帝竟然將神策軍都派了出來,還交給了齊王李逸統領!
這其中的深意,讓影一感到一陣心驚肉跳。
“哦?協助本宮?”李軒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仗,本宮已經打完了。南楚五萬大軍,土崩瓦解,主帥被擒,現在只剩下一些殘兵敗將,本宮的慶陽關守軍,足以應付。就不勞七弟和神策軍的大駕了。”
這是在下逐客令了。
而且是毫不客氣的逐客令。
李逸臉上的笑容,終于有了一絲僵硬。
他抬起頭,深深地看了一眼李軒,隨即輕嘆了一口氣,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和“委屈”。
“六哥,你這又是何必呢?小弟千里迢迢趕來,一片好心,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頓了頓,將手中的圣旨,又往前遞了遞,聲音也隨之提高了幾分。
“六哥,父皇的圣旨在此,你……難道連父皇的圣旨,也不接了嗎?”
這句話,就說得極有水平了。
他沒有直接指責李軒剛才斬了魏忠那道圣旨的事情,而是用一個問句,將李軒逼到了墻角。
你剛才已經斬了一道,現在這道,你還敢不接嗎?
你若再不接,那就是鐵了心要謀反了!
影一和他身后的影龍衛們,剛剛才放下的心,瞬間又懸了起來。
他們的目光,在李軒和李逸之間,來回逡巡。
一個是剛剛帶領他們取得輝煌勝利,手握大義的太子。
一個是手持新到圣旨,代表著皇權的齊王。
這……到底該聽誰的?
李軒看著李逸那張“真誠”的臉,心中冷笑。
好一招以退為進!
好一個“協助”!
他若是不接這道圣旨,李逸便可以名正順地給他扣上“抗旨不遵”的帽子,用神策軍來“清君側”。
他若是接了,那便等同于承認了李逸和他麾下神策軍在南境的合法性。
一個戰場上,出現兩個統帥,這仗還怎么打?
李逸這根本不是來協助的,分明是來摘桃子,來奪權的!
“呵呵……”
李軒忽然笑了,笑聲中充滿了不加掩飾的嘲諷。
他沒有去接那道圣旨,而是伸出手,拍了拍李逸的肩膀,一副兄長教訓弟弟的口吻。
“七弟啊,你還是太年輕了。”
“你以為,拿著一道圣旨,就能在本宮面前耀武揚威了嗎?”
“你問問本宮身后的將士們,答不答應!”
“你再問問,那躺在泥土里的南楚大軍,答不答應!”
李軒的聲音,陡然轉厲!
“本宮告訴你,在這南境戰場,本宮的話,就是圣旨!”
“父皇的圣旨,到了這里,也要先問問本宮的龍吟劍,夠不夠鋒利!”
霸道!
狂傲!
李軒的話,如同一記記重錘,狠狠地砸在李逸的心上!
李逸的臉色,終于徹底沉了下來。
他臉上的笑容,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陰沉。
他收回圣旨,緩緩直起身子,與馬背上的李軒,平視著。
空氣中,仿佛有無形的電光在閃爍。
“六哥,你真的要為了你一人的威風,置大周的江山社稷于不顧嗎?”
李逸的聲音,也冷了下來。
“父皇的旨意,不止是讓我來協助你。”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出了一句讓全場所有人都如遭雷擊的話。
“父皇還下令,南境所有軍務,從即刻起,由本王全權接管!”
“太子李軒,勞苦功高,著即刻交出征南大元帥兵符,班師回朝,另有封賞!”
“六哥,你戎馬勞頓,辛苦了。”
李逸的嘴角,重新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他緩緩地伸出手,攤開手掌。
“現在,請把兵符,交出來吧。”
…
“把兵符,交出來吧。”
李逸的聲音不大,卻像是一道驚雷,在每個人的耳邊轟然炸響!
全權接管!
交出兵符!
圖窮匕見!
繞了這么大一個圈子,說了這么多冠冕堂皇的話,這才是李逸,或者說,這才是遠在京城那位皇帝的真正目的!
他們不是來協助的,也不是來犒賞的。
他們是來奪權的!
是在李軒剛剛浴血奮戰,以三千殘兵大破五萬敵寇,威望達到的輝煌時刻,用一道冷冰冰的圣旨,來剝奪他的一切!
何其狠毒!
何其無情!
“放肆!”
一聲雷鳴般的暴喝,從李軒身后響起!
身形魁梧如鐵塔的鐵牛,雙目赤紅,手中的開山斧早已握得咯咯作響!
“俺們殿下在這里流血拼命的時候,你們這些京城來的龜孫子在哪里?!”
“現在仗打完了,就想來搶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