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皎直直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半夏,眼神深邃如淵,直看得半夏心頭發憷,下意識地又低下了頭。
隔著兩世,半夏不提,明皎幾乎快忘了她九歲時出痘的事。
那一次,她在江南外祖家小住,回程的船上突然出了痘,高燒不退,沈嬤嬤就吩咐從前出過痘的半夏服侍她。
彼時,半夏的確盡心盡力,對她無微不至,病時的她最是脆弱孤獨,也因此對半夏生出親近之心。
如今再回想起這件往事,明皎突然記起了當時的一個細節。
一日,她在甲板上散步時,聽見半夏和一個婆子說話,那婆子恭維半夏會照顧人,半夏就隨口說她剛照料過出痘的弟弟,有經驗云云。
從前她年紀小不知事,只聽了一耳朵,沒上心。
如今她再仔細琢磨整件事,意識到了蹊蹺——當時在船上,她也沒接觸生人,她怎么會莫名就出痘了呢?
是誰將病氣傳給了她?!
“半夏,我一直念著你的好。”明皎幽幽嘆氣,“可你讓我太失望了。”
“得隴望蜀,最是要不得。趙嬤嬤,你說是不是?”
明皎冷不丁地看向了趙嬤嬤。
趙嬤嬤露出幾分怔愣之色,不太確定大小姐到底是在說半夏,還是意指自己。
她沒有直接回答明皎的問題,和稀泥道:“大小姐重了,是太夫人做主將半夏賞給了表小姐,半夏對主子一向忠心耿耿。”
明皎靜了一瞬,才緩緩道:“紫蘇,將半夏的包袱打開……”
話未說完,就被半夏激動地打斷:“大小姐,您不會是懷疑奴婢拿了不該拿的東西吧?”
“奴婢方才收拾東西時,大伙兒都是看到的,奴婢不曾拿一點不屬于奴婢的東西。”
半夏忍著身上的痛楚,挺直了腰板,雙眸更紅了。
她不是賊,大小姐不能冤枉了她!
外頭的丫鬟婆子紛紛點頭:是啊是啊。方才半夏收拾包袱時,她們都在,都是親眼看到的。
明皎不曾與半夏爭辯什么,只對紫蘇做了個手勢。
紫蘇一向聽話,果斷地讓兩個粗使婆子將半夏的行囊抬了進來。
那是一個沉甸甸的樟木箱子,里頭裝著半夏的衣物、鞋襪、首飾、胭脂水粉……
當這些東西一樣樣地展現在眾人眼前時,那些丫鬟婆子看得眼睛都直了,不由露出艷羨的眼神。
大小姐有個被稱為江南第一首富的外祖父,果然出手闊綽,半夏雖是個丫鬟,但這日子過得比小戶人家的千金還要富足。
不過,這些首飾看著精致,也的確是侯府大丫鬟的份例,沒有逾越。
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些首飾上,唯有明皎看向了半夏的那些衣物。
她指著那雪白簇新的中衣,問:“半夏,這中衣你是何處得來的?”
半夏的眼神登時游移了一下,心里咯噔一聲。
“這是松江細布。”明皎淡淡道,“是我舅舅正月派人送來給侯府的節禮,當時侯夫人分發給了各房的女眷做中衣用。”
在侯府,四季的衣物一般由針線房趕制,也唯有女眷的中衣、肚兜是由女眷自己院子里的丫鬟親手縫制。
半夏是個心靈手巧的,不僅擅長梳頭,連針線也好,明皎的肚兜、中衣、鞋襪都是出自她之手。
半夏好半晌說不出話來,冷汗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