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陸昭若將連夜趕制的鴉青云紋袍仔細疊入錦盒,準備去尋孟羲。
打聽到他正在城南瓦舍的一個勾欄里聽說書,正是吉州城說書第一人王先生的場子。
她便戴上青色帷帽,抱著錦盒出了門。
剛踏入瓦舍,一股混雜著茶水、汗液與油炸糕點的渾濁熱氣便撲面而來。眼前人潮涌動,四面八方傳來的鑼鼓聲、叫好聲、俚曲小調嗡嗡地攪成一團。
她將面容遮得更妥帖些,隨即攔住一個穿梭送茶的伙計,遞過幾枚銅錢,輕聲道:“叨擾,請問王先生的場子,往何處走?”
伙計麻利地收下錢,咧嘴一笑,朝一個方向指了指:“王先生在‘聽音閣’勾欄,正在那兒說《沈家案》呢,場場都爆滿!”
陸昭若道了聲謝,穿過喧鬧的人群,循著方向走去。
還未走近,便已聽到王先生醒木一拍,聲音洪亮:“那沈青書老著臉求情‘容之他……他只是一時糊涂,被那賤婢迷惑了心竅,你素來賢惠大度,便再寬宥他這一回,可好?’”
“諸位猜怎么著?”
王先生醒木一壓,故意賣個關子,笑瞇瞇地掃視全場。
底下早有性急的聽客高聲嚷道:“王先生,莫再吊人胃口了!快快講來!”
王先生繼續道:“那陸娘子面上笑得溫婉,回頭卻脆生生一句‘不好’!當場駁了回去!緊接著就對蕭將軍行禮:‘有勞蕭統領將他們押往州衙——妾身已備好狀紙!’”
“好!!”
底下聽客轟然叫好。
“回頭竟真把夫家滿門全部告上了州衙,帶連著,那負心漢沈容之與外室林氏的奸生子也一并帶到了公堂!”
“至于那陸氏一介女流之輩……”
王先生醒木再拍,聲調陡然拔高,吊足了眾人胃口,“是如何孤身立于公堂之上,將那樁樁件件的罪證擲于青天白日之下?如何問得沈家郎君啞口無、舅姑面如土色,最終逼得他們認罪伏法?”
他話音一頓,環視全場殷切目光,忽將折扇展開,搖頭笑道:“此中細節百轉千回,諸位欲知后事,且聽下回分說!”
滿場頓時爆出一陣哄笑與唏噓。
茶錢、銅板叮叮當當地拋上臺去。
一個粗豪的漢子拍案笑罵:“這沈家真是黑了心肝!自家媳婦這般賢能,不知珍惜,反倒合起伙來欺辱,活該他們滿門吃牢飯!”
旁坐的老丈連連搖頭,捻著胡須嘆道:“娶妻如此,本是沈家祖上積德。那沈郎君竟寵妾滅妻,逼得賢婦狀告公堂,真是愚不可及,自毀長城啊!”
更有人高聲附和:“說得是!那外室林氏想必是個狐貍精轉世,迷得沈郎君連體面都不要了!”
角落里的婦人則啐了一口:“我呸!什么狐貍精,分明是沈家從上到下就沒個明白人!舅姑不慈,夫君不義,活該有此一劫!”
這時,一位富態婦人揚聲道:“說起來,那陸娘子可是個硬氣人!我聽說她盤下了錦繡樓,改了名兒叫‘陸記繡樓’,自個兒當起東家了!”
她話音一頓,環顧四周,帶著幾分贊嘆又道:“這般心性,這般能耐,繡出來的活計必定也是頂好的!往后咱們做衣裳、添繡品,合該多去照顧她家生意才是!”
鄰座幾個婦人聞紛紛點頭應和:“是極是極!這般剛烈又有本事的女子,咱們也該幫扶一把!”
“正是此理!回頭便去她家繡樓瞧瞧!”
陸昭若帷帽下的唇角揚起一抹弧度。
這一切,正是她當初讓冬柔請動王先生扮成仆役進來的緣由。
如今看來,效果甚佳。
沈家名聲掃地,而她陸昭若不僅掙得了名聲,更悄然將這名聲化作了繡樓的活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