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是讀書人,不再是翩翩郎君,而是即將被永久驅逐出塵世的囚徒,要在蠻荒之地像牲畜般勞役至死。
即便僥幸遇上大赦天下,歸來亦是身敗名裂,無家可歸,人人唾棄。
父親那般慘烈的“血濺公堂”,也只為他的流刑減了一千里,這更讓他感到無比的羞恥。
母親更是被判絞刑。
漁娘!
他猛地想起林映漁……
她被判監三年,杖刑一百。
三年后她出獄,一個女子如何養活長女和腹中胎兒?
他掙扎著撲向牢門,嘶聲喊道:“差爺!求您通融,讓我見漁娘一面!”
一名獄卒嚼著草根踱過來,嗤笑道:“先顧好你自己吧!你那外室在牢里吃香喝辣,你那個大女兒還有專雇的奶娘伺候,比你這強多了!”
沈容之怔住,只當是戲弄。
那獄卒卻湊近幾分,壓低聲音:“話說,沈家郎君,你那外室究竟什么來頭?連知州大人都對她格外通融,蕭將軍的面子都沒這般好使!”
沈容之渾身一顫,瞧著獄卒的神色好像是真的。
可漁娘能有什么靠山?不過是個漁村孤女……
獄卒繼續道:“等屬京那邊來了消息,她大概率就會被釋放了。”
屬京?
釋放?
沈容之死寂的眼中猛地迸出光亮,如果是真的,漁娘肯定也會救他出去的。
深夜的街道空曠寂寥。
陸昭若提著燈籠往繡樓走去。
腦海中想起林映漁的話:“你不會真以為我會受刑吧?我啊,很快就能出去了呢。”
林映漁所犯之罪,按律絕無可能輕赦。
而那日公堂之上,有蕭夜瞑這個五品武將坐鎮,知州大人分明也知曉這層關系,判刑時并未徇私。
可林映漁那般從容篤定,甚至堪稱囂張的神色,卻不似作偽……
若她真能安然脫罪,便意味著她背后的靠山,權勢凌駕于五品將軍之上。
陸昭若緩緩停下腳步,望著眼前沉沉的夜色。
她不過一介商戶女子,縱有些許家財,又如何能與那樣的權勢抗衡?
不過,冤有頭,債有主。
林映漁縱然可恨,也不過是趁虛而入的刀。
真正持刀傷人的,是忘恩負義的沈容之,是刻薄狠毒的沈青書與張氏。
只要這三個人——
一個徒三年,流放兩千里。
一個已撞頭而亡。
一個秋后絞刑。
他們為她帶來的噩運與屈辱,便算是了結了。
至于林映漁身后深不可測的靠山,如果她有心要報復,那么自己就把蕭夜瞑當倚仗!
蕭夜瞑——如今是五品武將,來日卻是掌御海疆、權傾一方的諸海侯!
那林映漁的靠山再勢大,難道還能大過天子親封的侯爵?
突然。
一個魁梧的身影從暗巷中猛沖出來,重重撞在她肩上。
陸昭若猝不及防,踉蹌著跌倒在地,燈籠滾落一旁……
“沒長眼嗎!”
那壯漢粗聲罵道,滿臉橫肉在月光下顯得格外猙獰。
陸昭若揉著發痛的手腕抬頭,正對上那張兇煞的面孔,一道刀疤從眉骨劃到嘴角……
她渾身血液驟然凍結。
這個人她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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