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在沈家這些年,真是受委屈了。
陸昭若抬手拂去他肩頭一根雞毛,輕聲道:“多謝阿兄,小妹今日確實要回家住一晚。”
陸伯宏聞一怔:“只住一晚?往后不住了?”
他急道:“阿娘那些糊涂話你別往心里去,陸家就是你的家,你的閨房,一直收拾的干干凈凈……別說是現在離異,即便是以前沒有離異,你只要想回去,我與阿爹都會等著你。”
“阿兄的心意我明白。”
陸昭若溫解釋:“只是我身邊還帶著石頭、綠兒和冬柔……總不好都擠在家里,所以打算盤下‘錦繡坊’而錦繡坊樓后連著兩進院落,前頭三層做繡坊生意,后頭兩進院子日后便是小妹的住處,也省得再另賃宅院……”
說著唇角泛起一絲苦笑,“再說了,阿娘怕是未必樂意見我回去長住。”
陸伯宏:“阿娘不樂意是她的事!阿爹與我……”
話到一半卻突然泄了氣,搖頭嘆道:“罷了罷了,回家也是整日聽她念叨,還要變著法兒從你身上刮油水。既然你有主意,阿兄聽你的就是!”
說著說著,這個七尺漢子竟露出幾分崇拜之色:“我小妹當真了不得!錦繡坊那樣的產業,連阿兄都不敢想。這般膽識氣魄,哪是尋常閨閣女子能比的?”
陸昭若笑道:“小妹滿腦子都是銀錢賬本,哪比得上阿兄壯志凌云?阿兄五歲習武,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持劍衛國,馬革裹尸。”
陸伯宏身形猛地一滯。
這確實他心中所想,因為陸父不同意,他一直藏在心里。
沒想到小妹竟然知道。
“如……如今做個巡檢……”他喉結滾動,手中的老母雞撲棱著翅膀,“也挺好……至少阿爹不會動怒。”
陸昭若微笑道:“阿兄,等錦繡坊的牌匾掛上,一切事務料理完,小妹定陪你去屬京。”
她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鐵,“省試弓馬,殿試策論,以阿兄的身手,最不濟也是個武進士!”
“哐當”一聲,陸伯宏的佩刀墜地。
那只老母雞趁機掙脫,撲騰著竄進草叢。
他卻渾然不覺,只死死盯著妹妹,雙眸泛紅:“你……你當真……‘”
“自然當真!”
陸昭若彎腰拾起佩刀,刀身映著她明亮的眸子:“待你殿試歸來時……”
她突然壓低聲音,繪聲繪色道:“衙役執黑漆牌、朱雀旗開路,青錦戰袍加身,別說縣尊了,就是知州大人都親自帶著鼓樂班子在城門口奏樂。”
她學著陸父的模樣,鼓起腮幫子吹著并不存在的胡子:“到時候阿爹定是這樣……”
她突然板起臉,粗著嗓子喝道:“逆子!竟敢違抗為父!”
轉瞬又眉開眼笑,挽著不存在的老者手臂,尖聲細氣道:“老丈您瞧,我家大郎可是御賜的武進士!”
她俏皮地眨眨眼:“你信不信?”
陸伯宏被她逗得仰頭大笑,可那笑聲卻漸漸變了調,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喉嚨。
他慌忙用袖子去擦臉,卻發現越擦越濕。
他想自己被父親罵作“沒出息”卻仍偷偷在五更天練刀;想起自己藏在床板下被翻得卷邊的《孫子兵法》;想起自己每逢路過校場都要駐足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