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山腳。
乘著漆黑的夜色,方大寶并未催動丹光,也未召喚法舟,身形微微一晃,仿佛一滴墨汁墜入漆黑的硯臺。夜風拂過竹林發出的沙沙聲,遠處靈泉滴落的叮咚聲,這一刻被無限拉長,變得遙遠而空洞。
這一刻,方大寶仿佛置身于一條由光影構成的幽暗隧道,隧道外是飛速流轉、光怪陸離的碧落山夜景碎片――扭曲的竹林剪影、拉長的月光光帶、如流星般劃過的螢火蟲光點,一切都像是被打碎后又被高速甩在身后的萬花筒。
隧道內,卻是另一番景象。
腳下并非實地,而是一片虛無。方大寶感覺自己像是懸浮幽藍的虛空之中,每一步落下,腳下便會蕩漾開一圈圈無聲的漣漪,那漣漪并非水波,而是更接近于空間本身的褶皺,帶著淡淡的銀色光暈,旋即又被四周的幽藍吞噬。這漣漪便是他唯一的“路”。
如今,方大寶的影遁神功又有新進益了。
下一刻,方大寶站在青玄真人禪房外。
青竹庵內,一燈如豆。
昏黃的光暈透過薄薄的窗紙,勾勒出室內極簡的陳設輪廓:一床、一椅、一畫像。窗外,幾竿修竹的影子斜斜地投在窗欞上,隨風輕輕搖曳。整個空間靜謐得能聽見燈芯燃燒時細微的“噼啪”聲,以及更遠處山澗流水的隱約回響。
青玄老道就這樣孤零零地坐在靠在窗欞的一個小桌旁,桌子上放著一個青玉蓮花盞,無人作陪。
方大寶當然認識,盞子里盛的是靈風師哥愛喝的松子酒。
青玄老道湊了過去,輕輕抿了一口,辣得齜牙咧嘴,嘟囔著:“真難喝。”
“師傅啊,松子酒不辣,是最綿的,還有松子香。”方大寶就在門外說著話。
“你個小兔崽子,你又不喝酒,你知道個屁。”青玄真人拿著酒盞,回頭就罵,一會兒卻呆住了:“好個方……方大寶!你不是在通天路上嗎?你這狗東西竟然摸到這里了!你作鬼嚇你師傅啊!”
“嗚嗚――”方大寶一個箭步沖進青玄老道的禪房,抱著青玄真人的腰,嗚嗚道:“他們都說你在丹塔下坐了一晚上,頭發都掉光了……那腦殼比西方佛主的頭還亮……”
“那個兔崽子紅口白牙地瞎咧咧……老道,老道頭發白光了……不是掉光了!”青玄老道氣得渾身發抖,“你喊他過來,看老道能不能捏死他……”
“哦,是白,白光了,”方大寶抽噎道:“那你現在沒白多少啊!”
此時,青玄老道一頭黑發,竟然比以前更加油亮了,滿頭青絲硬是尋不出一根白發。
“哈哈,哈哈,”青玄老道笑得彎了腰,“老道后來看到你魂燈又亮了,你讓小和尚來給我報訊,說你沒死,老道一高興,這頭發不就黑回來了嘛……”
“哼哼,”方大寶不滿道:“那你老人家沒損失個啥嘛……害我白擔心了……”
“你這個忤逆不孝的東西!”青玄老道氣得吹胡子瞪眼睛,“您非要老道少幾個零件,你才滿意!”
“我那個魂燈呢?”方大寶此時便放了心,順口問道。
“好著呢。”青玄老道走進了里屋,如同懷抱著一個嬰兒一般,片刻就捧著一盞鶴嘴云紋燈出來,內焰為紫色,外焰金黃,突突地燃燒著。
“自從你通天路沒回來,老道就讓兩位師哥把所有的魂燈都拿出來,然后讓青幽師哥傳授他們拆解之法,把一眾弟子的魂燈都拆了。”老道嘆口氣:“這些燈在老道手里還好,若被道庭搶了去,倒成了制約這些弟子的利器。”
方大寶眼眶微微濕潤,“那劉擎天那廝的呢?”
“他自己讓人把魂燈拿走了。”青玄老道幽幽道:“他的燈,我們留不住,也不敢留。”
“經過這些事情,您老人家也算看清楚他了。”方大寶這次并未隱瞞,就把原來劉擎天和梅玖兒開始如何設計害自己,以及后面在通天路半路逃脫,然后又把自己打進天之彼方的事情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