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孽!”獨眼僧人一聲悶哼,口中不停,一只獨眼死死盯著方大寶,仿佛要刺進方大寶的魂魄里。
“……何以故?是諸眾生無復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無法相,亦無非法相……“何以故?是諸眾生,若心取相,即為著我人眾生壽者,若取法相,即著我人眾生壽者……何以故?若取非法相,即著我人眾生壽者。是故不應取法,不應取非法。以是義故,如來常說汝等比丘,知我說法,如筏喻者。法尚應舍,何況非法?”
經文聲起,初時低沉緩慢,如同古寺晨鐘,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每一個音節都仿佛帶著無形的鉤刺,勾扯著他的思緒,拉扯著他的意志。
方大寶只覺得腦袋里像是塞進了一窩馬蜂,嗡嗡作響,煩躁得抓心撓肝。那些拗口的梵音,那些宏大卻空洞的佛理,像無數只小爪爪在他腦子里攪動,讓他昏昏沉沉,一股強烈的倦怠和想要放棄抵抗、就此皈依的沖動油然而生。
“要不做和尚算了,這也實在太吵了。”方大寶迷迷糊糊地想:“師傅都說,荷花蓮蓬藕,和尚道士是一家……換個門入也沒什么……”
一個激靈,方大寶醒了過來。
“媽的……這老禿驢念的什么鬼東西……”方大寶一著急,就想罵人。
于是,各種污穢語脫口而出,從如來佛的祖宗一直罵到和尚的女兒,就是想撩得獨眼老僧和他斗口。但這老僧恍若不聞,就是不急不慢,永不停歇,翻來覆去的就是念叨著。
方大寶急了,一個跟頭翻進神識海中,難受得滿地打滾,哇哇大叫道:“讓他別念了,再念老子要皈依佛門了!”
“大寶兒,撐住!”祖奶奶葛二錘焦急的聲音響起,“這是佛門的‘大梵清心咒’,專破心防,度化邪魔!你硬扛是扛不住的!”
“那怎么辦?老子快被念得去當和尚了!”方大寶在神識海里大叫。
“我們幫不了你啊,我和少爺一道殘魂,咋幫你打架?”祖奶奶急得直跺腳,也要哭了。
“你們都笨!”葛老漢滿臉不屑,“不是讓你聽經嘛,你就聽啊!我們這么多人,還怕聽不完他一本破經?還有,要比碎碎念,誰能和我們比?”
方大寶眼睛一亮,是啊,我們人多啊,怎么把這個忘了?
他立刻放棄了抵抗,心神徹底敞開,不再試圖抵抗那無孔不入的誦經聲。
轟――呼啦――
誦經聲如決堤的洪水沖進了原本就熱鬧非凡的神識海!
莊嚴、肅穆、帶著度化之力的梵音瞬間充斥了整個神識海空間。黑塔震動,湖面掀起巨浪,星辰搖曳。
“哇!什么聲音吖?好吵吖!”
“像蚊子叫,嗡嗡嗡!”
“煩死啦!還讓不讓我們睡覺啦!”
“露露,珠珠,快捂耳朵!”
上千只小蝌蚪頓時炸了鍋,在湖水里亂竄,用細長的尾巴拍打水面表示抗議,發出的意念尖叫此起彼伏,瞬間將那莊重的梵音攪得支離破碎。
“吵死了!”葛老漢一跺腳,神識海空間轟然一震,“小的們!給老子吵回去!聲音一定要蓋過它!”
“嘰嘰,喳喳!”五十二萬精神傀儡齊聲應諾,聲浪如同海嘯一般倒灌過去。
通過日復一日的放風箏,這老漢如今已成為精神傀儡大軍的統帥,就連一堆傻不愣登的無主怨靈,都聽老頭子的。
頓時,整個神識海變成了一個巨大無比的、混亂至極的菜市場!
“嗡――嘎――嘰――哐――”五十萬精神傀儡整齊劃一地張開嘴。
“唧唧唧唧唧唧唧唧――”上千只小蝌蚪也不甘示弱。
獨眼老僧盤坐在石門外,臉色猛地一變!
他感覺自己的誦經聲,仿佛泥牛入海,投入了一個深不見底,充滿了無數瘋狂噪聲的深淵!
“嗡嘎嘰哐――唧唧唧唧――哎嘿喲――”
這些亂七八糟、毫無佛性,甚至充滿褻瀆意味的噪聲,如同億萬根鋼針,順著經文咒力的連接,逆流而上,狠狠扎進了老僧的神魂深處!
“噗――”
老僧身體劇震,獨眼猛地凸出,一口滾燙的鮮血狂噴而出。手中的經文卷軸脫手掉落,舍利子的光芒也瞬間黯淡下去。
他捂著劇痛的胸口,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和恐懼。
他面對的這個小子,到底是個什么怪物?
他可以度化人,度化妖,度化魔,但從來沒想過度化一個瘋人院!
方才的感覺,是光著屁股跑進廁所里扔了一個炮仗,炸得屎尿橫飛,然后濺了一身!
嘗了嘗,又咸又苦!
“阿彌陀佛!”老僧臉色慘白如紙,氣息萎靡,連滾帶爬地遠離了石門。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