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機那張擠著笑的臉上汗水細密閃爍,在寒夜燈光下尤為明顯。
他壓低聲音,急促地補充道:“與城西永利布行聯系,他們說是發錯了貨物,同意更換。”
“但人家老板明天一早還要出遠門!”
“如果不及時更換的話,萬一現場還要用布遮蓋來料呢?這雨水說下就下啊。”
“耽誤了你們的修繕進度計劃?那責任我們……實在是承擔不起啊!鄂組!”
最后的稱呼拖得又長又軟,幾乎是哀懇了。“耽誤進度”、“承擔責任”這些詞被他有意無意、軟中帶硬地吐出來,如同在鄂建設緊繃的心弦上輕輕撥動了一下。
鄂建設繃緊的下頜線條依舊如鐵,眼中的疑慮深重如同墨潭。
他死死盯著那張強堆笑容卻掩飾不住緊張的臉孔,又掃過車窗后明厲那副極力維持平靜的輪廓。
他忽然開口,聲音像結了冰碴子:“條子呢?谷組長開的通行條!”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燈一般射向悟機,“規矩總還要的吧?!”
“有!”悟機似乎就等著這句!
他那張緊張得快要支撐不住笑容的臉立刻松弛下來,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動作快得出奇!
他右手迅速地從寬大的僧袍寬袖深處一掏!
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紙條便魔術般出現在他攤開的掌心!
紙張很普通,上面赫然是谷莊那筆力遒勁、結構硬朗的字體!
悟機連忙將紙條雙手捧著,幾乎是奉到鄂建設眼前。
動作帶著刻意的恭敬。
鄂建設目光如鷹隼般銳利地掃過紙條上的字跡。
確實是谷莊的字!
鄂建設眉頭一皺!不對!
他唰地從口袋里掏出一只警用強光小手電,“啪嗒”一聲按亮!
慘白刺眼的光柱如同手術刀瞬間精準劈在那張紙條的日期上!
“1月1日?!”鄂建設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無法置信的嚴厲,“糊弄誰呢!這上面寫得清清楚楚,1月1號!今天已經是1月7號了!”
“一張整整六天前的過期路條?
“你們當這是什么地方!”質問如同鐵錘砸下!那張紙條在刺眼的手電光下幾乎要被他穿透!
巨大的荒謬感和被戲弄的憤怒沖擊著他!是假的?還是谷莊……
車內的明厲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只是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快的幽光,如同寒潭底下掠過一道暗影。
他不慌不忙,甚至帶著一絲刻意表現出的驚訝和了然。
他微微側身,腦袋更探出車窗一些,朝著鄂建設和那張被強光籠罩的紙條解釋道:“哎呀!鄂組長!”
“您看這……誤會了誤會了!”
他指著紙條上“1月1日”那個日期,“這1字……谷組長怕是手滑了?或者寫得太急了?”
“您仔細看這個‘1’字,下面這一橫……是不是寫得太短了?而且寫得又輕?”
他的手指在紙條上比劃著,“我們……我們私下都議論呢,谷組長這字大氣是大氣,就是有時候筆鋒略急……這‘1’字寫短了那么一丁點,像個頓號,乍看確實像‘1’。”
“其實谷組長的本意……應該是‘7’啊!他就是想寫個‘7’字!”
鄂建設眉頭緊鎖,握著紙條的手指捏得死緊!
日期數字本就在手電強光下略顯變形,但“1月1日”四個字無論字形間隔還是筆跡連貫性,都渾然一體。
可明厲的解釋卻也并非全然憑空捏造,谷莊的字確實帶著幾分“寫意”,筆畫有時飛揚有時頓挫,偶爾數字拐彎弧度略大。
這究竟是不是筆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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