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永利布行”四個字,被東妙咬得格外重,眼神銳利如刀,直刺明厲眼底。
“還有,那姓谷的批的字條要保留好,知道嗎?”
“為什么?”
“另有用處!明白嗎?”
“明白!”明厲聲音短促如刀鋒劈落。
明厲不明白,可是他不敢再問。
監院自然有它的用心!
他甚至不再行多余的禮節,捏著那塊破碎的藍色布片的手瞬間收攏成鐵拳。
身體驟然回旋,僧衣下擺猛地掃開空氣,發出一聲銳利的裂帛之音。
人影化作一道疾馳的灰色閃電,迅疾無比地拉開精舍那扇沉重的木門,如同一支離弦的勁弩,“嗖”地射入庭院深處之中!
東妙的手掌落在那卷被捆扎得結實滾圓的布卷上,掌心與粗糙的帆布表面接觸,發出沉悶而短促的“噗”一聲響。
他的嘴角向上扯開一個弧度,那笑容里沒有一絲暖意,唯有深不見底的幽暗和一絲令人心悸的得意。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幾乎是在耳語,卻又清晰地撞在四壁堆積的雜物上,帶著一種奇異的回響:“這里的秘密啊……”
他頓了頓,指尖用力地在那層厚厚的工業布料上摁了一下,“這玄機……嘿,這疙瘩里的彎彎繞繞啊。”
“怕是只有西天寶座上的佛祖他老人家,才看得透嘍。”
“才真真知曉哩。”
那卷布匹紋絲不動,沉默地承受著他的拍打。
像一個守口如瓶的啞巴,將所有可能的答案都死死封存在密實的纖維深處。
空氣中彌漫著經年塵土、微弱霉味和凝固桐油混雜的氣息。
光線晦暗,勾勒出東妙挺直的鼻梁和下頜銳利的線條,那陰鷙的笑意仿佛刻在石頭上。
他不再看那布卷,轉身,腳步無聲地融入更深的陰影里。
留下那卷厚重的布匹在微弱的光柱下。
像一個巨大而沉重的謎團,凝固在死寂的空氣中。
明厲忙完庫房的事后,來到了谷莊那間臥室兼辦公室的禪房里。
明厲站在谷莊的桌前,姿態謙和得恰到好處,雙手微微交疊放在身前。
臉上掛著一副誠摯得無懈可擊的笑容,那笑容似乎能融化最堅硬的寒冰。
他開口,每一個音節都像是被精心打磨過,圓潤、飽滿,又帶著一種奇特的、仿佛浸潤了佛前燈盞里上等芝麻香油的滑膩感,流淌在安靜的室內:“谷組長,您看,咱們出家人,講究個‘莊嚴國土,利樂有情’。”
“這廟宇修繕,本就是功德無量的善舉。”
他微微向前傾身,語氣愈發懇切,“我們寺里呢,也總想著為這份功德盡一分綿薄之力。”
“為政府分擔一些開支,給國家減輕些負擔。”
他觀察著谷莊的表情,見對方沒有打斷的意思,便繼續沿著那圓滑的腔調往下說,“眼下工地上,缺乏圍擋,還有那些木料堆著,風吹日曬雨淋,損耗大是不是?”
“東妙監院就想著,要是能批一張條子,讓寺里派人下山去采購些工業用布回來,問題就解決了!”
明厲攤開雙手,仿佛在展示一個顯而易見的妙策:“您想啊,這布用處可大了!”
“即可做圍擋,又可蓋在木料堆上,防雨水滲透,保護公家財產。”
“這木料損耗小了,政府的修繕開支自然也就省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