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仿佛透過那些厚重的朱漆木門和雕花窗欞,投向了一個遠在視線之外、卻被他心頭地圖精準定位的方位!
他的氣息,那如同鐵板一般壓制著全場的氣息,陡然出現了一個極其精微的變化。
室內所有人心弦都為之一緊。
東妙臉上僵硬凍結的恐懼里,也本能地掠過一絲微弱的、疑惑的漣漪。
“這些有戒牒的——”江昭寧再次開口時,聲音已經重新收斂得平穩如初。
甚至比剛才刻意制造的逼問風暴更顯平靜。
可這平靜下潛藏的暗流卻讓東妙渾身的雞皮疙瘩驟然聳立起來!
他緩緩地將目光落回東妙那身刺眼的袈裟之上,清晰吐出:“還有那些,”他的視線銳利地掃過大殿內外,“沒有戒牒的……‘臨時工’們。”
江昭寧將“臨時工”這三個字以一種格外清晰緩慢的語調,單獨拎出來,重述了一遍,如同在冰冷的鐵砧上又敲下了一記。
他眉峰輕微地挑了一下,目光重新凝在東妙身上:“按寺規,也照農禪并重的古訓,他們……都要參加‘禪田’勞作吧?”
江昭寧刻意加重了“禪田勞作”四個字,帶著一種深沉的、近乎悲憫的諷刺。
農禪并重,本是漢傳佛教尤其是禪宗的根本精神之一,是維系僧團清修、遠離商業化侵蝕的重要傳統。
——禪田!
這個詞如同破空的警哨,帶著尖銳的鋒芒狠狠扎入東妙混亂的腦海!
那些關于“農禪”“勞作”“汗水”“清苦”等塵封已久的遙遠概念,如同被強光照射的古墓壁畫,殘破模糊的影像在電光火石間掠過他的意識,但立刻就被更深沉巨大的驚懼旋渦粗暴地攪碎、吞噬!
幾乎是不假思索!本能驅使!
東妙那已經被汗水浸透的身體猛地繃緊,仿佛被無形的針狠狠刺中,干裂的嘴唇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翕動:“參…參加!參加的!大家都干活兒的!”
他的聲音又急又虛高,帶著一種溺水者看到稻草時的盲目的奮力掙扎,尖銳得在空曠的大殿里產生了細微而刺耳的回響。
東妙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試圖用這個“傳統”來掩飾或沖淡剛才的丑惡。
“哦?”江昭寧眉峰一挑,那份洞悉一切的了然讓東妙的心瞬間沉入谷底,“收獲了多少糧食作物?”
他問得極其具體,不留絲毫轉圜余地。
東妙額頭的汗珠滾落得更急,他慌亂地用袖子擦拭,僧袍的袖口已濕透一大片。
“這……這收獲的糧食……全部……全部都用于寺內日常用度了!僧眾們的口糧,都是……都是自給自足的!”
他努力想描繪出一副清苦修行的圖景。
“自給自足?”江昭寧發出一聲極輕的冷哼,那聲音不大,卻如同驚雷在東妙耳邊炸響,“好一個‘自給自足’。”
他轉過身,面向來時的方向,目光似乎穿透了層層殿宇和圍墻。
“只是,為什么我從進山門開始,一路行來,”他的聲音陡然變得無比冰冷,每一個字都像冰雹砸下,“卻根本沒有看到所謂的‘禪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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