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記,不是這樣子的!”魏明君的回答帶著一種急于撇清的慌亂,“沒有人直接跟我打招呼,這點組織紀律我還是懂的!”
“但是……他們底下在搞串聯,搞小動作!是……是有人悄悄遞了話給我。”
他頓了頓,聲音里透出后怕,“我一聽就覺得這太反常、太危險了!”
“這絕對不是正常渠道該有的聲音!”
“好!”江昭寧的聲音陡然斬斷,干脆利落,沒有任何情緒拖泥帶水,“知道了!”
“嘟…嘟…嘟…”忙音立刻取代了魏明君帶著喘息的尾音,在寂靜的書房里顯得格外突兀。
江昭寧緩緩將手機收起,動作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瀾。
他打開了臺燈。
他那雙眼睛,在昏暗的燈光下異常明亮,如同寒潭深處被月光驚醒的冷星。
李國棟那張總是堆滿謙和笑容的臉,此刻無比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在自己面前姿態放得極低,匯報工作滴水不漏,任何決策都表現得百分百擁護。
但江昭寧不是第一天在權力的漩渦里沉浮。
那種過于完美的笑容,那種毫無棱角的順從,本身就是一種精心打磨的武器。
李國棟在公安局經營多年,盤根錯節,尤其是在一些中基層干部中很有市場。
喬國良和劉洋意的提名,無疑觸及了他原有勢力格局的某些敏感神經。
這次所謂的“地下活動”,李國棟那張笑臉背后伸出的無形之手,又能有多干凈?
“哼……”一聲極輕的冷哼,幾乎被窗外的風聲吞沒。
江昭寧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墻壁上投下濃重的、沉默的輪廓。
他走到窗前,并未關上之前為了透氣而推開的那道縫隙。
夏天深夜微涼的風,帶著濕潤泥土和玉蘭殘香的氣息,無聲地流淌進來,輕輕拂動他額前一絲不茍的發梢。
遠處,縣城的燈火并未完全熄滅,一片片、一團團,在濃得化不開的夜色里沉默地燃燒著,像無數雙疲憊卻不肯閉上的眼睛。
那光芒既不璀璨,也不溫暖,反而帶著一種疏離的、旁觀般的冷意。
這看似平靜的燈火之下,多少暗流在涌動?
多少交易在滋生?多少忠誠與背叛,在悄然轉換著籌碼?
窗框冰冷的金屬質感透過薄薄的襯衫,滲入皮膚。
江昭寧的目光投向縣公安局辦公樓所在的方位,那里,明天將上演一場決定某些人命運走向的推選。
他原本無需親自坐鎮,只需等待一個程序性的結果。
但現在,魏明君這通深夜的電話,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漣漪已經足夠讓他看清水下的渾濁與兇險。
一股冷冽的氣息從胸腔深處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那不是恐懼,而是一種被冒犯、被挑戰后燃燒起來的決絕意志。
他倒要看看,在推選會場里,那些平日里在文件上簽下名字、在會議上喊出響亮口號的股級、科級干部們。
當手中握著那張決定他人命運的選票時,他們的靈魂底色究竟是什么?
是黨章國法銘刻下的忠誠與擔當?
還是某些人精心豢養、只知唯命是從的“御用人員”和“家丁”?
李國棟,你那張笑臉之下,到底裹挾了多少人心?
又有多大的能耐,真以為自己能只手遮天,掌控住這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洶涌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