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等于是變相確認了“會有人來解決那堵墻”,令伊尹稍稍松了口氣。
按商君子履的想法,原本是打算將在此戰中幫他的人,無論神仙妖怪統統封官的,但卻被這些仙子堅辭不受。
這事想想也是當然的,她們的外表雖然一個個都是妙齡少女,但實際上卻不知道已經活了多久,來幫忙多半是有自己的目的,怎么可能愿意擔任一個壽長不過百年的凡人的手下?
不過,她們在拒絕政事官職的同時,卻自請擔任了一批軍事官職,涂山零零和她的狐妖們擔任管理糧草輜重的“押運官”、金光圣母和她的手下成了探查情報以及搭橋鋪路的“先鋒”、而那位玄都則領了個“游騎兵”的差事,整日不見蹤影。
關于這件事,伊尹略略一想便猜到了原因。
起兵之前,她們就明確說過,由于某些不能說的緣由,她們以及手下皆無法主動攻擊商國的敵人,在整場戰爭中只會履行一些不參與戰斗的任務并且自保。
但看看她們挑選的職位吧。
兩軍主力尚未接觸時,要不要先剪除對方的先鋒和斥候?
趁夜偷營劫寨時,要不要清理游騎和崗哨?
雙方陷入僵持時,要不要斷其糧道,截其輜重?
伊尹已經可以想象,夏軍向這三種最容易被偷襲的兵種發動攻擊時,對面一副嚇呆了的模樣一動不動,但在兵刃加身之后立刻變臉,一邊嚷著“這是正當防衛”一邊砍瓜切菜般進行反擊的情形了。
太陰險了,太卑鄙了。
“我并不知道會不會有神仙來,”伊尹略一思索便,接上了涂山零零的問話,道:“但我知道,既然我方有圣人存在,那么對方自然也會有,雙方的圣人早晚直接交手,只是不曾料到會這么提前而已。”
“哦?哪位圣人?咱怎么不知道?”涂山零零歪著腦袋問道。
“當然是女媧娘娘,”伊尹決定無視狐妖裝傻,繼續道:“人族、不曾傷害人族的妖族,以及雙方都不曾傷害的巫族,皆在娘娘的庇護范圍之內。”
“……”涂山大當家一不發,只是朝他揚揚漂亮的下巴示意繼續。
“而敵人,自然是接引道人,不,接引佛祖,”伊尹道,“雖然不明白他為什么要針對商國,但‘準提道人’已經出現,便足以證明他的態度。”
“想法不錯,但,還不夠大膽。”涂山零零緩緩點頭,然后又搖搖頭。
“……”伊尹這是真的驚了。
要知道此時天下間只有五位圣人,除去剛剛成圣的接引不提,女媧因為造人和補天的功績成圣也已經是很早以前的事情,如果再大膽,就只能向三清頭上猜。
那可是開天辟地之前就已經成圣的“先天圣人”,人族關于祂們的記錄只有語焉不詳的傳說而已,這種身份,怎么想也不可能來干預人族王朝小小的更替吧?
“如果你能猜到圣人在想什么,那你離圣人也不遠了,”涂山零零若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妹喜:“說不定,祂們只是因為某些亂來的晚輩參與進來,而不得不出手呢?”
這個比喻伊尹聽懂了,她們青丘一族之所以會來幫商國,多半是因為妹喜的緣故,那一身狐族妖力怎么看都是和她同出一脈的,但她本人卻是切切實實的人族沒錯。
唔……等下,那么自己這一身巫力,引來的到底是金光圣母還是玄都呢?
“好,咱問完了,你原本要說什么來著?”涂山零零撩了下她耳畔的發絲。
伊尹的目光隨著那發絲飄飛了一下,腦中閃過一個念頭:狐妖頭頂的耳朵,和人族正常位置的耳朵,到底哪個是真的哪個是裝飾呢?
“嘶!”下個瞬間,伊尹被腰間的劇痛驚醒,那個問題也被拋到了腦后,連忙忍痛安撫起一臉憤怒地揪著他腰間軟肉不撒手的妹喜——她現在是男人外形實在太坑人了啊!
“哎呀呀,不好意思,咱看你這么精明,下意識地當做同族,不小心丟了個魅惑出去呢,”涂山零零打開一把折扇遮住自己的臉:“怎么樣?望眼欲穿了吧?”
“……”伊尹一愣,然后轉臉看向她身后的涂山仞仞。
“嗯,抱歉,大當家這次好像沒用錯。”黑衣男狐妖想了想之后搖頭。
“嘶!”伊尹又被掐了一下,他一邊抽涼氣一邊勉強繼續話題道:“關于擊破那金色巨墻之后兵分三路的事情,我希望——”
這瞬間,賬內忽然一片黑暗。
“誰又把太陽打碎啦?”涂山零零叫了起來:“好黑啊,好窄啊,好可怕啊!”
不,即使太陽真的又“皆亡”一次,有那面巨墻在,外面至少也該有朦朧的金光才是,所以這情形其實是——
伊尹轉身掀開帳篷門簾來到帳外,然后就被那道橫亙天穹的光柱吸引了注意力。
那道光自極遠不可見之處射來,但由于身處于高空無法判斷寬度,直到它狠狠撞中那金色巨墻,才能分辨出它至少有兩三駕戰車并行那么寬。
光柱本身似乎是慘白色,但仔細分辨的話又似乎是灰黑色,它散發著詭異顏色的同時,也將伊尹目力所及,天地間所有的光亮完全吸收,一并轟到了準提道人施展的金色巨墻之上。
兩者的交鋒無聲無息,原本若有若無的佛音頌唱聲也消失不見,但所有看向那巨墻的人都能發現,那道灰白的光柱正將通體金色的巨墻染成自己的顏色。
最終,無數令人僅僅是看到就感覺頗為不適、如蛛網般的細密裂痕在巨墻上飛速蔓延,只一眨眼便布滿了整面墻,而下一剎那,巨墻便分崩離析、化為碎片,并在開始崩塌之前便化為黑色粉末四散而去。
貫穿天穹的光柱閃爍了一下,逐漸熄滅消失,同時,從那光柱襲來的方向還響起了一個略顯疲憊,語帶嘲笑的男子聲音:
“呵呵,現在,是誰逆天而行?又是誰,需要回頭是岸?”
話語和光柱消失的同時,周圍的光照也恢復了正常,讓人感覺仿佛做了一場夢,但那已經完全消失的巨墻卻令人不得不相信剛才發生的乃是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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