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璃回房換了身衣裳,正待出來向宋父請安,卻只聽得花廳內傳來宋珩同人爭辯之聲。
“這差事分明便是為難父親,內務府實在欺人太甚!”
隨即,便是宋父的沉聲呵斥:“珩兒,噤聲!”
宋璃隔著屏風,只瞧見宋珩臉色通紅,宋父正客氣地對一個長身玉立的青衣男子歉疚道:“慚愧,犬子魯莽,叫謝大人瞧笑話了。”
那青衣男子似是并不以為意,只是擺了擺手:“無妨,令郎關心則亂,乃是人之常情。宋大人還是用心籌謀吧,此番到底是陛下登基后初次選秀,所用的賞賜,必得是極好的,否則,只怕宋大人難免要落上一個辦事不力的罪名。”
宋父垂著頭,連連點頭稱是,再三道:“多謝謝大人提點,宋某理會得這個中的利害。”
宋璃還在屏風后悄悄打量那位“謝大人”,宋珩已經氣鼓鼓地退了下來,忿忿道:“若非父親阻攔,我定要將那謝如琢罵個狗血淋頭!”
宋璃忙斟上一盞香茗,柔聲問道:“阿兄,究竟出了何事?”
宋珩飲下熱茶,總算平復了些,卻依舊心中不快:“我還當這謝如琢是什么青年才俊,竟也是內務府那群宦官的鷹犬!想來他年紀輕輕,卻能身居高位,只怕也是用了賣官鬻爵的腌臜手段!”
謝如琢?
宋璃對他也是略有耳聞的,傳他七歲能作詩,十二歲便中了秀才,十七歲更是一舉奪魁,高中狀元。如今年方弱冠,便已官拜正三品工部尚書之職。
這工部,雖為六部之末,但天子登基不久,既要重整宮殿,又要修建皇陵,正是用人之際,甚是看重謝如琢,是以世人皆知,這位謝大人,只怕前途不可限量。
宋珩不曾察覺妹妹面露沉吟之色,又道:“父親自上任以來,多少雙眼睛便死死盯在咱們宋家身上,巴不得抓住一個錯處,便叫父親失了大好的前途!”
“現下圣上登基,大封六宮,又廣選天下秀女,充實后宮內務府的意思是,賞賜后宮的釵環宮花等物,悉數交由咱們平江織造置辦。”
他頓了一頓,又道:“天子繼位不久,國庫空虛,加之圣上又奉行節儉之道,這批宮花,不但要做得風光體面,還得緊縮銀根,只花費區區一萬兩!”
賞賜后宮嬪妃的宮花,自有祖制可循。
想來內務府也知道,自己撥出的這點銀兩,實在不夠置辦什么稀世奇珍,所以倒也并未明令規定下款式。
話雖如此,但首飾慣用的東珠,綠松,紅寶,血珊瑚又有哪個是價廉的?
“既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這差事,不是蓄意刁難又是什么?還有那姓謝的,身在工部,同咱們平江織造并無什么公務往來,現下巴巴地趕來替內務府傳話,定是別有所圖!”。
宋璃了然——也難怪宋珩疑心。
天下絲織,以平江織造,錢塘織造,與江寧織造為首。
這其中,江寧織造署所產的絲織,是專供天子與皇室宗親的貢綢,而江寧織造,自然也堪稱皇商之首,位極人臣。
江寧織造員外郎,走馬上任之前,大多先于平江織造署歷練一年。
宋府門第平平,卻忽而得了這平江織造之位。
君心難測,焉知宋父自此以后,是否便會平步青云,接任金陵織造,成為天子心腹?
朝堂內外,群臣各有私心,宋父兢兢業業,如履薄冰,可這第一樁大差事,著實是個燙手山芋。
若是他能順順當當交了差,倒也-->>皆大歡喜,否則,不等天子怪罪,只怕后妃們的微詞,便足夠宋父喝上一壺。
宋璃聽罷,俏臉一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