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兩粒,三粒,依然睡不著。
實在沒辦法,她太累了,很想很想好好休息,半瓶安眠藥全部吞下去。
醒來的時間,在醫院里,洗了胃,很虛弱
她母親和沈蕙哭腫了眼睛,弟弟和弟媳也來了,圍著她又是責備,又是關切,又是開導,問她為什么要自殺。
她笑著說:“我沒自殺,我只是想睡覺。”
“誰家好人想睡覺,要吃半瓶安眠藥的?”吳麗哽咽道:“你別住那個破房子了,回家住吧。”
從此,她搬回家住了。
不知為何,她媽,她弟,她弟媳,一直在照顧她的情緒,給她一種小心翼翼的感覺,連說話都斟酌著來。
她覺得自己除了失眠,挺正常的,也沒有自殺傾向。
這些人,過于謹慎了。
直到那天,她弟嘴饞,把她放在冰箱里的兩盒飯菜拿出來叮熱,吃掉了,她發瘋地把家給砸了。
那是馳曜給她做的飯菜,她當時吃剩最后兩盒,不舍得再吃了,就留著有個念想。
怕飯菜會餿,就一直放在冰箱急凍。
也怕有一天會被扔掉或者吃掉,她特意在蓋子上標注:“許晚檸專屬,不準吃不準扔。”
結果,還是被吃掉了。
活了28年,她第一次在家里發瘋,把家砸得稀巴碎。
把她媽和弟弟嚇得夠嗆的,直接把她送進精神病院,給她確診了一個重度抑郁癥和狂躁癥。
真是可笑,犯錯的人,卻反過來給她安上精神病的帽子,醫生開出住院七天的要求,還逼她吃一大堆的藥。
實在是累了,吃藥也挺好,至少不失眠。
她便聽從醫生的安排,認真治療,一周后準時出院。
大家都覺得她生病了,沈蕙陪她的時間是越來越多,可她真的很忙。
律師事務所的案子堆積如山,她很忙,沒時間陪她笑,陪她瘋。
案子一個接一個,勝算多。
同事說她跟以前不一樣了,好像不太愛笑,對待當事人的態度也冷了很多。
她微笑著問:“我是律師,不是服務員,我只管給他們打贏官司即可,要什么情緒服務?他們付費了嗎?”
經常忙得顧不上吃藥,就直接斷了藥。
后來,失眠癥又犯了。
她整宿睡不著,凌晨一點爬上三樓頂層,坐在半米圍墻上吹著夜晚的涼風,只是想喘喘氣,看著樓下擺滿電單車的巷子,心里有些煩。
這些人的電單車,為什么總是亂停亂放?
三樓太矮,電單車太多,估計這樣跳下去,除了疼,一點事也沒有。
忽然,許天齊沖過去,從后面將她抱住,把她重重地拉回去。
她媽在哭。
她弟媳在罵:“你要死滾遠點,別死在我家,我還懷著孕呢。”
她弟在勸:“老婆,我姐都這樣了,你就別再說她了。”
看著這些人情緒如此激動,她心里一點波瀾也沒有,只是淡淡地說:“我只是睡不著,坐在這里吹吹晚風而已,礙著你們什么了?”
她心情陰郁煩躁,回了房。
又是一宿睡不著,可能是經常失眠,某天早上,她心臟突然跳得很快,感覺下一秒很快死了,喘不上氣,全身發抖無力,一直在冒冷汗。
她怕死,喊來她媽救命。
送到醫院,檢查了一番,心臟很健康,身體器臟也沒有任何問題。
給她又確診一個重度抑郁癥軀體化。
這時,她才不得不正視自己的病,按時吃藥,不敢再斷藥了。
兩個月后,突然有位趙律師打電話過來,要上門見她和她的家人,說有些重要的文件讓她簽一下名。
她安排了周六見面。
中午時分。
趙律師準時上門,吳麗很驚訝:“怎么是你?”
“對,是我。”趙律師禮貌應聲,“吳女士,咱們又見面了。”
吳麗吞吞口水,眼神飄忽地看向許晚檸。
許晚檸錯愕:“你們見過?”
吳麗請趙律師入座,切了茶,端坐著不敢說話。
沙發上,許天齊和何微坐在一起,好奇地盯著趙律師。
許晚檸覺得她母親有些反常。
趙律師邊從包里拿出文件,邊說:“我是馳曜先生委托的律師,趙文,兩個月前,給吳女士簽了一些文件,今天上門處理這事的。”
聽到馳曜的名字,許晚檸平靜的心湖蕩起一陣波瀾,好似麻木的心臟突然跳了一下,也疼了一下。
“我媽簽了什么文件?要處理什么事情?”許晚檸茫然不解。
趙律師拿出兩份文件,遞給許晚檸,“這是馳先生留給你的車子,房子,還有一張銀行卡,他知道你不會收,兩個月前讓你母親簽字代收,如果你今天依然拒絕簽字,這些財產,將全部由你母親獨自接收。”
許晚檸目瞪口呆,急忙打開文件看著,看到內容,震驚不已。
看到她母親早已簽名,更是憤怒。
簽約時間,是馳曜準備離開的前三天,那時候他們已經分手。
許晚檸氣得手在發抖,不敢相信地望向吳麗,字字控訴:“你為什么要在這些文件上簽字?為什么要拿別人這么多錢?啟富山莊一套房價值六百多萬,一輛車幾十萬,還有一百萬的存款,你是怎么好意思拿別人這么多錢?”
許天齊跟何薇聽到這話,兩眼放光,瞠目結舌,激動地伸長腰桿,偷瞄文件上的內容。
吳麗理直氣壯道:“這世道誰會跟錢過意不去?有人給那么多錢我,我為什么不要?更何況馳曜也說了,他想娶你,他想讓你日子過得好一點,是心甘情愿的,又不是我逼他給的。”
吳麗語氣突然弱下來,吞吞吐吐說:“既然你不想要,那……那你就不要簽字,你不簽字,這些財產自然不是你的。”
許晚檸氣笑了,眼眶瞬間濕透,苦澀抿唇,沉默了片刻,問:“所以,你對我的好,對我的愛,全部都建立在馳曜承諾給你的金錢上嗎?”
吳麗急了,語氣很沖,“我是愛錢沒錯,但你是我辛辛苦苦養大的女兒,我心里也愛你的,這點毋庸置疑。像馳曜那么好的男人,條件好,對你又好,我真的想不明白,你為什么要跟他分手呢?”
“媽,你知道他什么背景嗎?”許晚檸含著淚,苦笑著問。
“我管他什么背景,以前我覺得陳子豪也不錯,但跟馳曜比,陳子豪連個屁都不是,我想著你嫁給馳曜,下輩子無憂無慮,我跟著你也能享點清福了,沒想到你這么不爭氣,哎……”
許晚檸突然想到一件事,攥緊文件,輕聲問:“媽,我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當初馳曜跟你說了什么,讓你一下子改觀,不但不逼我嫁給陳子豪,還對我特別好,為什么?”
吳麗輕嘆一聲,垂下頭,雙手搓了搓,“還能為什么,就是馳曜問我為什么偏心兒子?我說養兒防老,女兒終究是別人家的媳婦,我若對兒子兒媳不好,老了怕沒人養。他就立刻給我簽了一份協議。”
“什么協議?”
吳麗格外失落,聲音無奈:“如果他娶了你,他就接我和你爸爸去京城養老,每個月給我們兩萬養老金,還有保姆伺候。如果我們不愿意去京城養老,就留在深城跟著兒子,他會把啟福山莊價值六百萬的房子給我和你爸,條件就是我們要用心去愛你,對你要比兒子還要好。”
許晚檸感覺心臟深處,被一只大手掐著,快要喘不過氣,張開嘴深深吸一口氣,痛得說不出話來。
她無力地靠在椅背上,閉上眼,淚水從眼角擠了出來。
好似六月飛霜,一陣悲涼。
馳曜給她的,愛原來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還有她下半輩子沒有后顧之憂的財產,以及她看不到的付出。
趙律師從文件包里掏出一封信,“許小姐,這是馳先生兩個月前給我的,你若不肯簽字,就讓我把信給你,你若簽了,這信就直接銷毀。”
許晚檸一怔,睜開濕漉漉的眼眸,望著趙律師手中的信封。
她心跳驟然加速,緩緩接過信封。
在場其他三人也很是緊張,緊緊盯著她手里的信。
她顫抖著手,打開信封,從里面掏出信件。
馳曜的信,字如其人,溫潤爾雅。
……
吾妻檸檸。
四年又四個月的漫長歲月,與你相知相戀,我是幸福的,也是幸運的,我從不拘于一張結婚證,在我心里,一直視你如發妻,想給你這世間最好的物質生活,想給你盡我所能的所有深愛,想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想黃土白骨與你同穴。
你不愿意,定是我還不夠好,我不怪你,也不恨你。
如今分開,已是前妻,我馳曜雖不完美,也不富裕,但絕沒有讓前妻凈身出戶的道理。
我在深城啟福山莊有一套房,有一輛國產車,還有些存款,如今借著你母親代收的名義轉給你,是我自愿贈予的。
你也不希望我給你的東西,最后落到你弟弟手里吧?所以,不要猶豫,簽名接受贈予。
我想,以你許晚檸的性格,定不會讓我失望的。
寫這封信時,距離我離開深城還有三天。我對你的愛,在這一刻已徹底放下了。
未來我會娶妻,會生子,會過好自己的人生,唯獨不會再有你,連記憶都會封存。
希望你也一樣,不后悔如今的選擇,互相祝福,互不打擾。
人生漫漫,不敢說再也不見,倘若遇見,便相視一笑,從此陌路——馳曜。
……
許晚檸低著頭,顫抖著手指,小心翼翼地把信紙疊好,放回信封里。
豆大的淚珠啪嗒一下,掉到牛皮色的信封上,她慌亂地擦拭,越擦水跡暈得越大。
她剛擦完,又掉了兩滴下來,視線模糊,慌亂地扯來衣袖快速擦掉眼里煩人的淚,再溫柔地擦著信封。
趙律師給她遞了紙巾。
“謝謝。”她接過紙巾并沒擦眼睛和臉頰,而是繼續擦著信封。
趙律師:“許小姐,這文件,你要簽名嗎?”
許晚檸點點頭,“我要簽。”
許天齊咬著下唇,皺著眉頭,輕輕踢一腳他母親,小聲嘀咕:“媽,快想想辦法,到手的鴨子要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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