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蘭敘述之間,抱膝蹲在墓前,一手攥著裙擺,另一支握絲絹的手卻停在了半空。
前幾年的習慣性動作,但這一次,墓碑被近時來紀念的人們擦拭得挺為潔凈,沒有重復花費氣力的必要了。
就隨便挑一個標志性事件來說,布魯諾?瓦爾特在出任舊日交響樂團音樂總監后,錄制的第一套大型作品專輯,就是安東?科納爾的九部交響曲全集,反響大獲成功。
名望一直在上升,在“偉大”之列都已首屈一指,他的時代或許真的到了。
作品本身是決定性的,當然,這一進程是提前的,范寧在其中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
希蘭突然忍不住閉了閉眼,兩行清痕出現在了她的臉龐上。
“怎么哭了?”范寧在她旁邊蹲下。
“一切都很令人高興,可是為什么偏偏爸爸就無法看到呢?”
范寧沉默。
“卡洛恩,其實你畢業沒有幾年,又在外輾轉逃亡了太長時間......有時你會自己來看爸爸,我獨自來的更多,至于你帶我一起過來的次數,之前好像就三次,盡管你的表情看上去一如既往的淡定,但我知道,那都是你最為高興的時候,也是最為重要的幾次成就節點。”
“第一次是畢業音樂會在意外事件之后重新圓滿落幕的那次,你在清晨拿著《第一交響曲》的總譜帶著我過來;第二次你出任圣萊尼亞交響樂團常任指揮,在圣塔蘭堡上演《e小調小提琴協奏曲》后凱旋而歸后;第三次是你創建的舊日交響樂團聲名鵲起,新年音樂會上《c小調合唱幻想曲》大獲成功的跨年后半夜......”
“如果爸爸能看到這每一次的高光時刻,你說他該會有多高興?”
“也許他知道。”范寧突然說道。
“什么?”希蘭不解。
“也許,他知道,不僅他,還有卡普侖這樣的人,還有南國的一些消散的人,不是現在,但往后,也許知道。”
范寧緩緩閉上眼睛,似乎在感受著什么。
“希蘭,我現在逐漸逐漸地覺得,自己以前作為普通人,一直都有的‘每個人都會徹底死亡’、‘每個死亡都是徹底的虛無’的這種普遍性的認知,現在好像逐漸被改造了......”
“比如拿我自己來說,我突然覺得自己真不一定會死,最多也就是在世界表象消亡而已,銘記我的人太多了,一般而,就算是‘鍛獅’的‘格’,在歷史長河中無限漂流下去,也能長期保留自我的唯一性,難以分裂雜糅成其他的東西......”
“而今天升得更高后,我還覺得,我對于時空的感知,不是之前那樣線性的,從左到右,或從過去到現在......這么簡單的視角了。”
希蘭能聽懂范寧說的每一句字詞,但她實在不能理解這是什么意思。
不能理解人在什么視角、什么感受下會說出這樣的話。
她已借助范寧提供的一系列作品,升為“鍛獅”級的小提琴演奏家,但她同樣無法理解。
“準確地說,也不一定全是......”
范寧又在感受并補充。
“嗯,總體上還是要講時空邏輯的,但觀察和思考問題的角度,發生了一絲改變的可能性。”
“......是非常神秘的體驗。”
說著說著,周邊某種詭異的感知讓他的雙眼倏地睜開。
“怎么了?”認真試圖理解的希蘭,被他的反應驚了一下。
范寧起身,一個踏步,上前半米。
希蘭跟著起身,兩人的視線同時落在了墓碑上方,安東教授半身銅塑的脖頸之上。
上面繞著一條項鏈,銀質的項鏈。
其上掛著的是發黑小鑰匙,一面刻有類似長矛狀的粗糙浮雕。
這突發的、熟悉的又詭異的情景,以及之前自己扮演拉瓦錫時,在神圣驕陽教會圣者那里獲悉的危險情報,讓范寧忽然手臂有些顫抖。
他伸手將鑰匙翻了個邊。
另一面有一個豎狀的小凸起,是阿拉伯數字1。
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