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黃的燈光柔和、溫馨、明亮。
范寧將相片湊到跟前,仔細端詳。
交響大廳舞臺、回音墻、一地鮮花、遠景若隱若現的黃銅裝飾與樂器譜架......
大合照,席林斯大師居于正中,尼曼大師在左,范寧自己在右。
再往左,卡普侖和奧爾佳并肩而笑,小艾琳被奧爾佳抱在懷里,沒有看鏡頭,胖乎乎的小臉仰向空中,不知道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再往右,哈密爾頓老太太一手拄拐,一手拿著厚厚一疊各色祝福卡片,眼睛笑得完全瞇起......
除此之外,還有盛裝打扮的羅伊小姐,各位歌唱家、樂手和合唱團員......有維亞德林爵士和他的幾位分會老部下會員......有十幾位衣著得體、站得筆直的部門政要......有數位衣衫富有個人特點、留有胡子造型的畫家,馬萊還在胸口抱著一幅體現鋼琴家與指揮家夸張表演姿勢的速寫畫......
“這是,哪一次,哪一場,什么時候呢。”
陷入模糊回憶的范寧,覺得后腦勺又開始隱約作痛起來。
“指揮是席林斯大師,我自己有演出嗎?還是作為觀眾上臺留念的......記不那么清了,但是,莫名令人懷念啊,這上面的朋友們很齊,但是現在,好些人都不在了,有些是不在身邊,有些是徹底棄絕塵世了。”
范寧的眼神在卡普侖指揮和哈密爾頓老太太等人身上掃過后,又停在了相片上一些沒來由讓人微笑的細節處:
管樂席上的瓊踮起腳尖,興奮地揮舞著長笛;人群最后方,盧雙臂向上張開,兩柄定音鼓槌高高伸出......
“你怎么會記不清楚呢,看來你的狀態沒我想得好,后來發生的事情很讓人堪憂。”希蘭神色愈加復雜,抿了抿嘴唇,還是直接告訴了他,“914年的新年音樂會,你的《c小調合唱幻想曲》首演。”
“你的鋼琴彈得很棒,散場后年會宴席上的時候,又是宣布發年終獎,又是和我們一個個碰杯,還說什么‘不留遺憾的歡樂’。”
“那段時間你一直在寫‘復活’,寫到了‘初始之光’吧,年后我和你出了趟門,哈密爾頓女士的葬禮,再后來,你忙著構思終章,特納藝術廳的事業也在突飛猛進,閑暇時間就越來越少了,如此一直到夏天的暴雨季......”
范寧靠在座椅上,聽著聽著,接連有幾次小小的恍然。
“想起來了不少,思緒暢通了不少......抱歉,原本這些不該忘的,但那鬼地方把人的腦漿攪得一塌糊涂,現在每晚入夢,我都要用掉整夜整夜的時間梳理拾掇記憶。”
希蘭的手撐著范寧椅子靠背,中途,有移到他肩膀上放了片刻,又很快放回。
“最后那天,就是這里,那一晚,我倒是記得異常清楚......”他笑著徐徐起身,逐一打量起房間里的陳設,“最先是和奧爾佳通電,要卡普侖一定來,康格里夫又找我匯報首演的什么事情,我一個字沒聽進去,然后,瓊來敲門,說是要我陪她練‘西西里舞曲’,結果想不到是來找我請假的,差點沒把我給氣死......”
“再然后就是喊你過來了,我們聊了很多吧,可能我送你的‘生日禮物’也差點把你氣死了,后來,還是睡不著,徹夜徹夜地沒倦意,到處翻東西看,直到帶來拂曉,有一群家伙不請自來,對,就是這里――”
范寧“刷拉”一下拉開了辦公室的窗簾,直接站到了雨夜的陽臺上。
“卡洛恩!?”希蘭原本在聚精會神地聽,神思游弋地回憶,這一下大驚失色,拽起他的袖子,“這里真的沒你想得那么保密又安全,快進來。”
“我挺想和你多待一會,也有很多事情想問你,想跟你說。不過,重要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你還是看一下先會見哪幾個人吧,我好安排......然后如果還剩有時間,我再陪你一會,有什么任務,你再交代我。”
“如果還剩有時間?”范寧笑著重復她說的話,“希蘭,我剛說的是,我回來了,不是‘探望’,不是‘交代’,也不是‘待一陣子’。”
“你,什么意思?......你就不怕......”
希蘭睜大眼睛,依舊試圖將他往房間內拽。
“要說任務的話,確實有,而且不少,先給你布置一個。”
范寧抽出手臂,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七天之后,開一場回歸音樂會,商演,正常售票,正常宣傳,提前開新聞發布會,我親自指揮舊日交響樂團,至于曲目――”
他直接將雙手撐在了陽臺欄桿上,俯瞰起下方的院廳花園。
“《c小調第二交響曲》,‘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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