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陸昭若進來,她眼皮都未抬一下,便冷哼一聲:“喲,咱們日理萬機的陸大東家總算肯露面了?”
“瞧瞧你這繡樓!開得可真是風光!吉州城里頭一份的破落相!”
“當初若是聽我的,讓你兩位表兄來替你操持著,何至于被那李念兒帶人砸成這般廢墟模樣!你偏要逞能!”
她越說越氣,聲音拔得又尖又高:“有那么多白花-->>花的銀錢,不見你拿來孝順父母,倒拿去捐給什么八竿子打不著的水師,充你的臉面!如今可好?”
“繡樓被人砸得稀巴爛,一分錢進項沒有!你指望那遠在天邊的水師能救你?這都一個月了,連個水花都沒見著!怕不是……”
她猛地噎住,心虛地干咳了兩聲,把后半句大不敬的揣測硬生生咽了回去。
冬柔跟在陸昭若身后,忍不住蹙眉低語:“娘子,老夫人這話……也太刻薄了。”
陸昭若卻恍若未聞,徑直走到屠氏下首,坦然坐在了谷運對面。
她目光掃過正給屠氏捏肩的綠兒,開口:“綠兒,繡娘那邊正急著找你,你快過去。”
綠兒如蒙大赦,趕緊低頭應道:“是,東家。”
屠氏肩頭一空,頓時不樂意了,吊著眼梢瞪向陸昭若:“怎么回事?我使喚一下丫頭都不行了?我這把老骨頭都快散架了!”
陸昭若并不接她的話茬,目光沉靜地落在對面的谷運身上,將他那游移的眼神盡收眼底,淡淡開口:“阿娘,直接說正事吧。”
屠氏被這不軟不硬的釘子噎了一下,悻悻地收了架勢,清了清嗓子,臉上又堆起那套熱絡的笑,指向身旁的谷運:“這位啊,是你舅母娘家的侄兒,姓谷,單名一個運字。你應當認得,早年也在你父親塾中念過幾月書的。”
“如今可是在鄰縣衙門里穩穩當當做著書吏!前程好著呢!”
屠氏語氣施恩般揚起:“你如今這般境況,名聲、產業都敗了,原本是絕配不上人家的。”
“好在是親戚,谷郎君念舊,又不計較你拋頭露面這些事……”
“我今日便做主,替你定了這門親事,你收拾收拾,不日便隨他回去,好生相夫教子,也省得在此地丟人現眼!”
谷運尷尬地挪開目光,不敢直視陸昭若。
冬柔在一旁打量著谷運那游移的眼神和干瘦的身形,忍不住開口:“老夫人!您瞧瞧眼前這位郎君,瞧著比娘子大了豈止十歲?再說,我家娘子怎么就配不上他了?”
她越說越氣,心中暗想:這人相貌氣度,連泥鰍三都不如!
屠氏聞,猛地一拍茶幾:“哪里容得你一個婢子在此插嘴?”
她轉臉瞥向陸昭若,語氣又揚了起來:“運哥兒如今可是新縣令跟前得用的書吏!多少門戶的閨秀搶著要嫁他!”
陸昭若目光平靜地看向谷運,語氣淡然:“哦?書吏?卻不知是在戶房、刑房,還是在承發房當值?平日是謄抄架閣庫的舊檔,還是協理今年的夏稅簿冊?”
谷運頓時語塞,眼神慌亂游移,額角滲出細汗:“呃……這個……我……”
屠氏急忙打斷,神色窘迫:“哎喲!你問這些衙門里的事做什么!總之運哥兒是在衙門里做事體面的人!”
陸昭若轉眸看向屠氏,心底漫上一絲酸楚,聲音卻依舊平穩:“在阿娘眼中,女兒就如此不值錢?先是將女兒貶得一無是處,如今又想將女兒許配給一個年過三十、死了兩任發妻、膝下拖著五子的續弦?”
谷運臉上閃過一絲怒意,可一抬眼撞上陸昭若清冽的目光,嚇得又低下頭去。
屠氏干咳幾聲,臉色越發不自然,繼而嗓門更大:“那又咋樣?就這般,運哥兒配你也是綽綽有余。”
陸昭若眼皮都未抬,聲音清冷:“女兒覺得,他配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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