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妙娘猛地瞪向陸昭若,聲音發顫:“你……你在胡說什么!”
陸昭若面色平靜地瞥了眼李衙內的尸首,語氣冷冽:“我親自為你阿妹送來及笄禮裙,念在她一片敬慕之心,才毫無防備前來赴宴,結果呢?你與李衙內同謀,將我誘入這漱玉院,意圖讓他玷污我,迫我做他的外室……”
她目光倏地刺向萬妙娘:“而后,便可讓我替代你,日日夜夜困在這甜水巷、漱玉院中。你想讓你所受的屈辱,讓我也嘗一遍,是也不是?”
此話直接剖開萬妙娘最深的心思,她頓時面色慘白,羞愧地低下頭去。
陸昭若又掃過她臂上淤痕和頸間隱約的潰爛,輕聲道:“你既已身染花柳惡疾,縱終日服藥,也不過茍延殘喘。所以你此番助紂為虐,早存了死志,對么?”
萬妙娘渾身一顫。
花柳惡疾她得知,就連自己存了死心,她都知曉。
“可你以為,將我獻給李衙內,他便真會予你一千兩?”
陸昭若冷笑一聲,“他是何等品行,你還不清楚?只怕玷污了我之后,下一個,便是你那將及笄的妹妹!”
“至于你?”
她聲音漸厲,“你既不能再服侍他,亦無法接客,若敢為你妹妹求半句情、露半分怨,以他狠毒的性子,只怕會直接將你一頓打死!”
“到頭來,你不但害了我,救不了你妹妹,自己亦會死得不明不白……”
她一字一句,如冰錐鑿心,“你,根本護不住你妹妹!”
一旁桂兒早已淚流滿面,扯著萬妙娘的衣袖哭道:“娘子……陸娘子說得在理啊……李衙內他、他怎會真給我們銀兩啊……”
萬妙娘怔愣半晌,突然從地上踉蹌爬起,遠遠躲開李衙內的尸首,喃喃道:“他死得好,死得好……可是……”
“可是你的一千兩沒了,再無法安頓你妹妹,是么?”
陸昭若淡然接話。
萬妙娘默然不語。
陸昭若取過桌上的酒壺,走到李衙內尸身旁,面對那可怖死狀竟無半分懼色。
她緩緩蹲身,將酒液全部灌入他口中,道:“李府誰人不知李衙外在甜水巷有處別院?永安縣誰人不曉你萬妙娘是他的外室?且不說你已病入膏肓,再無法為妹妹賺得分文,如今李衙內死在你這里,你覺得李府之人,又豈會放過你?”
“即便你指認李衙內是我所殺,我亦可以指認,是你與他同謀引誘我而來。”
“你覺得,你逃得了干系?”
萬妙娘頓時面色惶然,失措道:“那……那該怎么辦……”
陸昭若擲碎酒瓶,起身看向她:“所以,李衙內是你所殺,非我所殺。”
萬妙娘大概明白陸昭若的意思。
陸昭若俯身拾起那枚染血的銀釵,遞至萬妙娘面前:“我本良家子,父親是西城染匠,因家貧自愿入漱玉軒為琴客,賣藝不賣身。而李衙內不顧禮法強行動粗,將我玷污,無奈之下,我只能成為他的外室,被他囚于這漱玉院。”
“初時錦衣玉食,后來他漸生厭棄,動輒鞭笞,更逼我接客,直至診出這花柳惡疾。”
“可他竟又將魔爪伸向我那年方及笄的妹妹!逼我將妹妹獻給他……我拒絕,他便對我拳打腳踢。”
“我雖染惡疾,卻恨極了他!趁他酗酒神昏、步履踉蹌時,與他廝斗,踢傷他腹部……”
她目光落向手中銀釵:“用他昔日贈我的這枚釵,刺入他的頸項!想起這些年所受之辱、所承之痛,我恨入骨髓,一遍遍奮力刺入……直至他氣絕身亡!”
她又瞥向地上斷掌,輕笑一聲:“而后想起自己被他逼良為娼、染上這等臟病,余生無幾……恨意難消,便斬了他這只手,正是這只手,將我從良家子逼成娼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