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自覺又瞥了一眼前頭失魂落魄的沈容之,從前覺得這人溫文爾雅,如今再看,那副謙謙君子的皮囊下,竟只剩虛偽與做作。
蕭夜瞑敏銳地察覺到一旁投來的視線,轉頭,正好撞上陸伯宏沖著他咧開的一個大大笑容。
那笑容里感激、贊賞、好奇混作一團,熱切得毫無保留,笑得蕭夜瞑微微一怔,下意識避開目光,只覺得渾身都有些說不出的不自在。
此時,陸昭若騎馬追上前方的蕭夜瞑。
陸昭若側首,聲音壓得極低:“蕭將軍,妾身尚有一事相求……”
蕭夜瞑聞,亦微微傾身過去,低沉應道:“陸……姐……陸娘子請講。”
他話音中途微頓,差點喊錯稱呼。
陸昭若目光掃過前方街口,快速道:“前方便是城隍廟。請將軍即刻派人將廟祝何強抓捕歸案,并令他交出張氏這些年托他暗中寄送海外的銀錢暗賬。此物至關重要,需一并送至州衙。”
蕭夜瞑聽后,其實此事他早已命班陵辦妥,此刻那廟祝估計先一步到州衙。
不過他面上卻不露分毫,只轉頭沉聲吩咐緊隨其后的親兵:“王武,你帶兩人,速去城隍廟將廟祝何強緝拿,搜出暗賬,直接押送州衙。”
“是!”
王武毫不遲疑,當即領命,點了兩名軍士便策馬疾馳而去。
蕭夜瞑這才回望陸昭若,眼神沉穩,仿佛只是依行事般淡然道:“陸娘子放心。”
陸昭若道謝。
她甚至在想,此事之后,如何報答他……
突然,人群里擠出一人,是吳家三郎。
他往日與沈容之最為交好,此刻一臉驚急,擠到最前頭扯住沈容之的衣袖急聲道:“沈兄!你、你這是怎地了?不是才風光歸家么,怎生轉眼就……”
沈容之看見是故人,面上霎時掠過一絲難堪的羞慚。
四周目光如烙鐵般灼在他背上,他卻將牙關一咬,生生將那份狼狽壓了下去,很快,緩緩吸了一口氣,對吳三郎勉力扯出個清潤的笑:“吳三兄,家中些微小事,累你掛心了。”
雖面色蒼白,卻依舊脊背挺直,如修竹臨風。
這般姿態,仿佛不是被官差押解,只是偶遇故人、暫陷紛擾一般,那副溫潤皮相與從容氣度,竟在狼狽處境中顯出一種別樣的脆弱與倔強來,反倒叫周圍一些看客心生感慨,議論聲也低了幾分。
陸昭若回頭淡淡一瞥。
她太過了解沈容之,向來對“體面”有著近乎病態的執念,寧可餓死,也要穿著長衫、執折扇,維持那副清貴公子的派頭。
也正是憑著這副好皮囊與這份故作從容的氣度,他才成了吉州城無數閨閣女子夢中那個數一數二的“沈郎君”,引得多少人傾心愛慕……
恰在此時,圍觀人群中有女子忍不住低聲議論起來:“沈郎君這般清風朗月的人物,怎會落得如此境地?其中定然有什么誤會……”
另一女子也附和道:“瞧他如今這般境地,依舊從容不改,分明是受了冤屈……”
這些細碎的議論聲飄入陸昭若耳中,她唇角不由泛起一絲冷嘲。
沈容之最擅長的就是用這副溫雅皮囊,輕易騙得世人的憐惜與信任。
你不是最看重這身‘體面’么?”
很快……我就會讓你一絲不剩,徹底將它剝個干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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