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昭若被抬回自己的院子。
周阿婆提著裙角走得飛快,活像身后有瘟神在追,生怕染上了病氣。
綠兒是陸昭若親自從人牙子手里挑出來的,雖說性子怯懦,可心里到底記著主子的好,趁著人不注意,悄悄從角門溜出去請大夫了。
不多時,祥云醫鋪的大夫被請了來。
是那個頭發花白的劉大夫。
劉大夫剛診完脈,外頭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張氏帶著周阿婆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
“陸氏!”
張氏捏著帕子掩住口鼻,眼底閃過一絲嫌惡,“竟敢私自請大夫?看病不要銀子嗎?”
她話音未落,就聽見劉大夫沉沉一嘆:“老夫人,還是早做準備吧……”
“準備?”
張氏心頭一跳,隨即眼底浮起一絲隱秘的喜色,“難不成……是準備后事?”
劉大夫嘆了一口氣,語氣凝重:“大娘子得的是血癆,此癥最是兇險。平日里憂思過重,陰分虧耗,如今已是病入膏肓……”
他頓了頓,目光掃向還在咳嗽不止的陸昭若,低聲道:“即便是好生將養,最多也不過百日之數了。”
不過百日?
兒郎剛好不過百日就要歸來……
“我苦命的嫻媳啊……”
張氏突然拔高聲調,假意抹著眼角。
她扭身推搡著周阿婆:“還不快送劉大夫!記得封個厚實的診金!”
她難得大方一次了。
待腳步聲遠,張氏再按捺不住,帕子掩著嘴角直顫,喉嚨里擠出幾聲古怪的嗤笑……
血癆?
果然是老天開眼!
她斜眼瞥向床帳,隱約可見陸昭若蜷縮的身影,咳得氣息奄奄。
嘴角一翹,心道:這病得的是真好啊,連裝模作樣的湯藥銀子都省了……
最好……
死在我兒歸家之前。
她暗暗向佛祖許愿——可千萬要咽了這口氣,別拖到大郎回來,平白添了晦氣!
“冬柔啊……”
她故意拖長了聲調,假惺惺地道:“你可要盡心盡力地伺候大娘子。”
冬柔低著頭,聲音異常堅定:“奴婢一定好生照料大娘子,讓她早起康復。”
康復?
能康復得了嗎?
張氏險些笑出聲來,忙用帕子按住抽搐的嘴角,面上擺出悲戚模樣:“昭若啊,這三年……著實辛苦你了。”
話未說完連退了幾步,繡鞋都蹭在門檻上,隨時準備抽身,“你只管安心養病,宅里的事不必再操心了……”
好嘞,就等你這句話!
陸昭若強撐著要起身:“兒媳……還要給阿姑晨省……”
“使不得!”
張氏尖聲打斷,又驚覺失態,連忙堆起滿臉褶子:“好孩子,你且躺著。”
她瞥了眼窗外,盤算著顧羨送來的那些值錢物件,語氣越發和藹:“如今咱們吃穿不愁,你那些繡活買賣都歇了吧……”
橫豎那一千多貫的財物用到兒子回來還綽綽有余,這病秧子就讓她在屋里自生自滅好了。
到時候連棺材都不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