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半個月,村里人都在河溝里撲騰,山里清凈了不少。
那些被驚擾的野獸,膽子也該大起來,往外圍活動了。
畢竟,深山老林里,全是黑瞎子,大蟲那樣的猛獸,食草的動物在那也活不下去。
春夏之交,正是野豬和狍子最活泛的時候。
王衛國帶上沈青陽,一人背著一個背簍,牽著小白小黃,再次鉆進了林子。
兩人在山里穿行了一天一夜。
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們成功獵到了五頭半大的狍子。
兩人合力把狍子弄下山,直接送去了紡織廠。
五頭狍子,一共賣了七十五塊錢。
王衛國數出五十塊揣進自己兜里,剩下的二十五塊,全都遞給了沈青陽。
“拿著。”
王衛國語氣平淡,仿佛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姐夫,這太多了……”
沈青陽捏著那沓嶄新的票子,手心都在冒汗。
他覺得自己沒出多少力,這錢拿著燙手。
“讓你拿著就拿著,往后跟著我干活,少不了你的。”
王衛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容置喙。
沈青陽心里一熱,重重地點了點頭,沒再推辭。
加上之前送去的魚,紡織廠這個月三千斤的肉食采購任務,算是超額完成了。
可王衛國剛喘口氣,軋鋼廠的采購科長又找上門來了。
災年,城里人的生存壓力,遠比鄉下要大。
農村人好歹能下河摸魚,上山挖菜,總有口吃的。
城里人,就只能指著那點定量供應,日子過得緊巴巴。
還沒等王衛國想好怎么應付軋鋼廠,村里又來了新知青。
這次一共三個,兩男一女。
那個女孩一來,就在村里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她是夏禾的親妹妹,叫夏玉,才十六歲。
這年頭政策就是這樣,到了十六歲,在城里沒工作的,一家只能留一個孩子在身邊。
多余的,都得下鄉。
夏禾的父親夏鴻升剛剛官復原職,位置還沒坐穩,自然不敢頂風作案開后門。
他留下了兒子,只能把小女兒送來鄉下。
重男輕女,在哪都一樣。
夏鴻升官復原職的消息,像一陣風,早就吹到了沈家村。
夏禾高興之余,也一直懸著心,生怕家里會出什么變故。
沒想到,當她拆開那封薄薄的家信一看,臉色就白了。
妹妹夏玉,要來下鄉了。
夏禾捏著信紙的手指都在發抖,心亂如麻。
不行,她得找王衛國。
夏禾找到王衛國的時候,他正在院子里拾掇一張剛剝下來的兔子皮。
陽光落在他專注的側臉上,勾勒出硬朗而沉穩的輪廓。
“衛國哥。”
夏禾的聲音帶著顫抖。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夏禾把手里的信遞了過去,聲音有些哽咽。
“我妹妹……我妹妹也要來了。”
王衛國接過信,掃了一遍,眉頭也跟著皺了起來。
他知道夏禾家里的情況,也明白她此刻的心情。
他將夏禾當成自己的妹妹看待,那夏禾的妹妹,自然也就是自己的妹妹。
“別慌,人來了,總有辦法。有一口吃的,就餓不著她。”
簡單的一句話,卻像暖流一樣涌進夏禾心里。
她點點頭,眼淚差點掉下來。
“衛國哥,我知道你本事大,你……你能不能多照顧她一點?小玉她才十六歲,什么都不會,我怕她受欺負。”
王衛國把信紙疊好還給她。
“放心吧。這事交給我。正好讓青陽那小子去公社接人,也省得你妹妹走那十幾里山路。”
聽到這話,夏禾的心才算徹底落了地。
公社大院。
沈青陽騎著他那輛嶄新的自行車,在人群里格外顯眼。
他把車擦得锃亮,在太陽底下反著光,引來不少羨慕的目光。
沈青陽眼睛在剛從卡車上下來的幾個新知青里來回搜尋。
很快,他看到了一個女孩。
她穿著一件藍色卡其布上衣,小臉有些蒼白,眼神里帶著對陌生環境的膽怯和不安。
那眉眼,和夏禾姐有四五分的相似,只是更顯稚嫩。
沈青陽推著車走上前,有些磕巴地問:“請問,你是夏玉同志嗎?”
女孩聞聲抬起頭,看到眼前這個高高瘦瘦、皮膚黝黑但眉目清朗的少年,愣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
“我是,你是?”
“我叫沈青陽,是夏禾姐在沈家村的村鄰。”
沈青陽撓了撓后腦勺,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顯得有些憨厚。
“是夏禾姐和我姐夫王衛國讓我來接你的。”
聽到姐姐和王衛國的名字,夏玉的眼睛亮了一下。
在姐姐的信里,這個名字出現的頻率最高。
姐姐說,衛國哥是村里最厲害的獵手,對她特別好,像親哥哥一樣。
每次讀到這些,夏玉都對這個未曾謀面的“衛國哥”充滿了好奇。
“那就……麻煩你了。”
夏玉小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