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處淺窄的小巷,屋檐房瓦之間長方方一線天,漏下幾許清冷月色。疏忽有些雞鳴犬吠之聲,由遠及近,裹挾著散亂的腳步一路跑進這里,發出空曠的回響。
女孩兒喘息著,后背緊緊貼住了冰涼的磚墻,那一頭追來個提棍的婦人,一把將棍子扔向女孩兒,插起腰來急喘著咬牙切齒。
她上前去把女孩兒拎出來,劈頭蓋臉便是兩個耳光,打的女孩兒腦子里嗡嗡作響。
“還想自梳?你是個什么東西?上趕著的賤貨,也不瞧瞧自己是個什么德行?人家會織布,你會個甚?吃!”
那個人家門前挑了一只橙黃書燈籠,沒精打采的靜靜地搖晃著。
女孩兒捂著臉咬緊自己的牙,覷著機會扭著身子要跑,被巷子口趕來個更壯的身影就手一推,把她推個正著,電光火石間,她看見這人身后那些男人臉上分明帶著笑。
女孩兒掙扎著爬起來,手心挫到青石板,淋淋漓漓淌下幾滴血,臉上火辣辣的,但她還是沒有哭,眼中血絲紅的仿佛也要淌下血來。盯著那為首的婦人。
婦人向著女孩走了幾步,身上肥肉顫了又顫:“這個死樣子,分明就是來討債的,現在什么年景?給你找見這樣的好親事費了多少力?”接著捻手一指“不知足!”
女孩隨著婦人伸手的動作猛地一抖,不知足?她連水都喝不足!明明是貪人家那八兩銀子要把她賣給富戶家的傻小子,怎么算是嫁過去,那就是個牽過去的牲口!
“是呀二丫,你家把你養這么大,你吃了多少米?”
“我是吃了米,但我也做活了!家里每一樣活都是我做的,我沒有貪心!”
婦人咬牙在她細瘦的胳臂上面掐了一把,指甲摳進肉里,掐的她一聲尖叫。
“還敢胡咧?爛穿肚腸的東西,叫閻王爺把你撕成兩半!要不是看你生的好,早就把你賣進樓子里了!”
“你又不是沒賣過?要不是躲出去我早就死了!”
“娘!你不是在賣嗎?一個人賣不夠還要拉著女兒一起賣?”女孩指著拐過巷子的那個背影大聲質問:“他是誰的種你說不說的清?”
二丫面上一片滾燙,卻不是痛,也不是淚,而是難以喻的激動興奮,還有些隱秘的不值一提的心酸。
她指了指巷口擠擠挨挨的幾個男子,問道:“是他?是他?還是他?”
在他們正上方那只紙糊的燈籠嘩啦嘩啦的響,里面燭光搖曳,明滅不穩。
婦人的臉上猛然間變得又紅又白,看了看跟著來的人,一口牙咬的咯咯作響,揚了手便要打下去。
“行了。”這群人之外,有個蒼老佝僂的男子背對著他們抽著煙帶,臟細的辮子像一條萎縮的蛇。
婦人的手頹然的垂下。
“行了,二丫。”男子對著墻角磕了磕煙灰:“我養了你這么多年,生恩養恩都是恩,你也該還家里。”
他干涸的嘴角一咧,跑出來一縷青黃的煙,混濁雙目盯緊了石板地上的青苔,然后,這天地之間就在沒有了聲音,只有二丫頭頂上的燈籠咯吱咯吱的搖晃著,在地上投出一塊橙黃的光斑。
爹說了話,這事兒便算是了了,畢竟她們只算是他的所有物,他對她們有絕對的支配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