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醒來的,是幾位重癥者。
他們猛地睜眼,從水缸中坐起,胸口劇烈起伏,像被誰拽出了夢魘。
皮膚干了。
不是死皮,而是新生。
然后是“夜泡戶”醒了。
他們浸在水缸里,一身褶皺。
可這一夜醒來,他們的身體主動開始“脫水”。
水,從皮膚里逼出來,從骨縫里蒸出來。
有人咳出一口水,撐著邊沿,頭一次,在清晨沒喊癢。
再然后,是漁棚邊上的年輕人、孩子、孕婦、孤寡、縫漁網的、看潮汐的
整個404漁人碼頭,在這一夜,像是被某種巨大無形的手,從水底拽了出來。
那些貼在他們身上的病標簽、咒語、血脈鎖鏈,一道道、裂開。
“潮癥”
一個沙啞的聲音,從某個漁棚中響起。
“好了。”
他不可置信。
兩個字像是擊鼓。
砰!
“——好了!!”
第二個聲音,從別的漁棚頂上傳來。
喉管都在顫。
接著是第三個、第四個——從水桶里、木橋邊、船舷上——
“好了啊啊啊!!”
那聲音混著海風雨聲,像咒破時的轟鳴。
不到一個小時,碼頭的旗桿前聚起了人。
老黃站在雨里,喃喃一句:
“我孫子說,夢見旗又亮了。”
“我也夢見旗亮了,夢見那九環,我們手挽手護旗的時候”
“一圈一圈地亮,把死潮擋回去的那個時候”
“當時,我們如有神助。”
漸漸地。
嘈雜的聲音褪去。
人群安靜得出奇。
然后最前排一個穿著漁網衣的漢子動了。
他抬手,朝著西港執街的旗幟,敬了個標準的軍禮。
手臂筆直,身形挺拔。
仿佛吹響了哨。
第二個人舉起手,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