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爺哈哈笑道:“我為什么要逃?”
“龍卷山,雪打門,鬼門關前站活人。”
“白龍不來,誰也找不到寒骨客棧!”
我爺話一出口,那個女人反倒是不說話了。
我爺和那女人沒說幾句話,我卻聽出了,我爺是在殺想去客棧的人!
他趁著這場“打門雪”在嘯山里布了一場死局,又用那間客棧,釀了一杯毒酒。要敬天下英雄。
就在他們兩個一來一往說了幾句話的工夫,山上大雪如洪水般傾瀉而下,山坳里的積雪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厚,廝殺的痕跡正被一點點抹平,仿佛這場慘烈的爭斗從未發生過,只剩下風雪在天地間肆意咆哮。
我爺的手突然按在我后頸上,掌心的溫度透過棉衣滲進來,帶著他常年握刀磨出的厚繭,輕輕在我脖子上拍了兩下。
才低頭看了眼山坳里越卷越烈的風雪,又轉頭望向那頂在雪幕中若隱若現的紅轎。
“記住我跟你說的”我爺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從未有過的沙啞,“這包裹里的牛皮是用狼油浸過的,風越大,兜得越穩,你一會兒就跟它飛。”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見他手指在我背上的包裹繩結上一挑,那繩扣應聲而開。他望著我眼睛的剎那,我看見他瞳孔里映著翻涌的雪浪,還有一閃而過的決絕。“活下去”,三個字砸在我耳邊的同時,他的掌風已經推在我腰后。
這紅松可是有三四丈高,就算是下面有雪,我掉下去也得摔得筋斷骨折。
我爺這是要干什么?
我還沒來得及呼救,人就被風給兜了起來。
我這才發現,我爺一直讓我背著的包裹里其實是張牛皮,山風一吹,牛皮就像是傘一樣把我給帶飛了起來。
我爺也順勢從紅松上跳了下去,我眼看他在飛身撲向血轎的方向,耳朵邊上卻傳來我爺的聲音:“你不用怕,我算過風向,你死不了。”
“你記住,遇駝子跑,遇瞎子殺,遇刀子死。”
“遇上一個叫刀子的人,你能死,就是你的運氣。”
“你……”
我爺的話沒交代完,我就被風吹得在空中連著轉了兩圈,再聽不見他的聲音了。只是模模糊糊看見,他和一個穿著紅衣服的女人,一前一后的迎著卷山白龍往山尖上縱身飛躍。
我從來就沒聽過,誰敢迎著卷山龍跑,這跟送死有什么區別?
那個時候,我已經來不及多想什么了?
因為,我已經被鼓鼓囊囊的牛皮給帶進了深山里去了,我只覺得,風里裹著冰碴子,在往我臉上打。
我也早分不清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又要被吹到哪兒去了?
不知飄了多久,牛皮突然往下一墜,我重重摔在一片松林里。
枯枝斷木戳得后背生疼,嘴里全是血腥味。掙扎著爬起來時,風雪小了很多。
我辨了辨方向,發現自己正站在一道深不見底的山澗邊,澗底傳來隆隆水聲,應該是沒凍實的暗河。河邊的山壁上嵌著一個像是人工鑿出來的洞口。
我本來想要去山洞里休息一會兒,卻沒想到,山洞里已經有人了。
我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一個全身黑衣,年紀跟我差不多少的女孩,用刀挑著一片肉在火上翻烤。
對方似乎是沒注意我進了山洞,眼睛一直釘在那肉片上,直到把肉片烤得金黃,才用刀挑著轉了個身:“吃吧!”
我這次看清了那個女孩的面孔。
那女孩生得極美,可她的美,卻像是一把出鞘的刀,亮如秋水,也冷若冰霜,隨時都能給自己添上一抹血色的殷紅。
我正不知道,該說什么的時候,那個女孩又開口道:“這駝子肉,我烤了很久了,應該沒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