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平……”
李澤岳持劍,神情嚴肅地看著面前的黑袍獨臂男子。¢d·a¨n_g′y`u′e`d?u`._c¢o¢m′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見面。“蜀王爺,幸會。”董平……朝他點了點頭。“?”李澤岳呼吸一頓,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喊他蜀王爺。其他人,要么喊他二殿下,要么喊他蜀王殿下,要么喊他總督大人。董平……竟然喊自已王爺?李澤岳心中竟突然升起了一股奇妙的感覺。董平看著李澤岳有些愣神的樣子,不禁皺了皺眉。我就站在你面前,你竟然還敢走神?京城一役,李澤岳識破他和莫無風的計謀,導致太覺教大半力量的覆滅。江南一事,張回的計劃董平是極為清楚的,他也確實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李澤岳還能識破障眼法,率眾高手前來。此人,不僅有謀略,還有膽識。作為敵人,董平心底已經認可了他,因此才會稱他為王爺。可……你竟敢如此狂傲,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董平眼中略有慍怒。提著張回脖子的手微微用力,捏得尸體格崩格崩響。李澤岳現在還沒弄懂情況,董平……給張回殺了作甚?內訌了?反目成仇了?因為此次事件首惡已經伏誅,剩下的又是兩個天下前十,因此李澤岳他們并未立刻動手,只是觀望著此時的情況。心里期盼著董平和莫無風兩人趕緊打起來。至于好像逃跑了的那個……李澤岳向東邊遠望。祁萬化不知何時,已經跟了上去。董平把目光從李澤岳身上移過,看向莫無風,道:“莫兄,我要離開了。”莫無風眼神冰冷,看向董平手中的尸體。董平嘆了口氣,將張回放到了地上。他知道,莫無風與張回關系甚好,看似為主從,實為兄弟。實際上,他和莫無風的關系也是不錯的,京城一戰,莫無風為了幫他牽扯住金吾衛與趙極等高手,拼死戰斗至最后一刻。只不過……事情如今卻發展到了這種地步。莫無風抬起了手中的寬刀,渾身刀意,沖天而起。李澤岳幾人瞪大了眼睛。難道……他們倆當真要打起來了?下一刻,狂暴的刀罡直接向李澤岳卷殺而來,如龍卷風般,鋪天蓋地。李澤岳:“?”龍卷后,莫無風面無表情地看著董平,道:“帶著他,走吧,給他挑個好地方,埋了。”“你這是什么意思?”董平皺起眉頭。“你知道我的情況,石先生動用了北蠻巫神秘法,激發了我體內氣血,讓我的行動不受傷勢影響,后果是……我只剩下兩個月了。張回死了,計劃失敗了,兩個月的時間,我什么也做不了。”莫無風轉過身,持刀面對李澤岳眾人,道:“我的人生,到此為止了。~8*6-z^w^w^.`c*o`m*”“在我戰死之前,他們不會越過我身前一步。相對的,你走之后,幫我安葬了他,你我的因果,便算了結。”“董教主,請吧。等天上那位騰出手來,想走也走不了了。”……龍卷,凌厲刀罡而成的龍卷,巨大而狂暴,瘋狂地向李澤岳肆虐而來。李澤岳緊握手中長劍,立刻屏氣凝神,釋放魂力,輕閉雙眼。腦海中,開始慢慢勾勒自家舅舅揮劍的模樣。“不對。”李澤岳又把眼睛睜開,轉頭,看向半空中的陳一。正主就在這呢,還想自家老舅那盜版作甚?陳一方才就在半空中揮下了那一劍,劍意依舊留存于世間,架著溝通天與河的橋梁。李澤岳感受著滔滔大江中澎湃的劍意,緩緩吐出一口氣。每天夜晚,他都會在腦海中雕琢這三劍。感悟著劍意,鉆研著劍招。這三劍,他早已爛熟于心。今日,他終于見得了這三劍本應有的模樣。“晦暝。”手中的劍,迎著那狂暴的刀罡龍卷,揮下。斷云、摘日、晦暝,當李澤岳看見陳一使出那三劍的時候,他終于明白了。舅舅說的并不準確,這三劍的內核,不是破,而是斗。與九品三境斗,與世間強者斗,與天地絕學斗。以三劍,斗盡這世間的一切。然后,再與天斗。與天斗,讓此方天地都隨著手中的劍而運轉,讓洪峰平息,讓烏云破曉,讓原本奔騰于大地的江水,倒灌入蒼穹!陸聽風準備出手的動作慢了下來,看著這一劍,高高挑起了眉頭。這一劍,很是樸實,就連猩紅的窮奇真氣,都顯得光明正大。橫平豎直,沒入了刀罡龍卷中。仿佛帶有著某種堅決的意志。半空中,依舊在維系著江水入天的陳一,看著這一劍,撇了撇嘴。“老夫怎么研究出那么丑的劍來的……”樸實無華的劍氣,從中撕裂了龍卷刀罡,一如撕開一張白紙。輕松而寫意。隨后,這道遮天蔽日的狂暴刀罡,崩碎于天地間。李澤岳喘息著,眼中,卻滿是驚喜。自已,一劍破了天下第八的刀罡?沒等他繼續享受成功的余韻,抬起頭卻發現,面前,只剩了莫無風一人。“董平跑了!”李澤岳瞪大眼睛,窮奇上身的他,頭腦發熱地抬腿便向前追去。“噌——”又是一刀劈來,帶著天崩地裂般的威勢。然而,一聲劍鳴,擋下了這一刀。陸聽風冷著臉,反手又揮出了一道劍氣。莫無風沒有戀戰,一步踏出,身體如泰山壓頂般出現在李澤岳上空,再次劈下一刀。\x·q?i+s,h¢e*n¢.?c_o′m¢他心里清楚,只要自已對這位二殿下窮追猛打,其他高手擔心他的安危,就根本不敢去追擊董平。當然,若是能在此直接將其斬殺,那最好。李澤岳深吸一口氣,窮奇在身,他火氣本來就大,現在莫無風的行為,在他看來,那就是自已被當成軟柿子捏了。“他娘的……”“窮奇,他看不起你!”李澤岳憤怒地向魂中吼道。“……”窮奇沒有說話。只是……李澤岳感受到自已體內的力量繼續壯大了兩分。李澤岳心中一喜,還好自已一直都沒把修行放下,每日都堅持冥想和煉體,他感受到,自已的體魄又有了長足的進步。放兩個月以前,自已是絕對承受不下這股力量的。“轟——”李澤岳持劍,與莫無風揮下的刀碰撞在了一起。腳下,泥土破碎,煙塵四起,無數裂紋蔓延開來。但,終究是接下了。莫無風瞳孔驟然收縮,陸聽風和黑子的攻勢在此時接連而至。此時,他針對李澤岳窮追猛打計劃的弊端終于顯現出來。一道耀眼劍光,與一記好似樸實無華的拳頭,向他襲來。這完全是莫無風計劃之外的事情。據他所想,他的一刀完全可以將李澤岳劈成重傷,隨后還有余力轉身去接其身后兩人的招式。盡管會受些輕傷,但在他看來是值得的。可……這位十三衙門的總督,這位尚未及冠的年輕人,為什么、憑什么,硬接自已兩刀?現在,一切都來不及細想了。陸聽風的劍很快,眨眼間便來到了莫無風的身后。“咔。”這是護體刀罡破碎的聲音。上一次,他的護體刀罡破碎,還是在上千金吾衛悍不畏死,用性命消磨掉的。莫無風吐出一口鮮血。然后。“砰——”一拳,那比古銅色還要更甚三度的拳頭,捶在了他的后背。莫無風感覺自已的五臟六腑都在震顫,在這一瞬間,體內的經脈都結成了一團。他的身體狠狠地倒飛出去,在砸在地上的前一刻,他原本應落的位置上,極為突兀地升起一道尖銳的冰柱。上面,閃著寒芒。莫無風睚眥欲裂,他緊咬著牙關,調動全身氣力,終于將位置偏移了兩寸。然后……冰柱,洞穿了他的左肩。姜千霜嘆了口氣,她原本瞄準的是心臟來著。李澤岳吞了口唾沫。自家的神捕們都這么陰嗎?腦子里想著,但他的動作卻絲毫沒有遲緩,一劍再揮,直劈莫無風的腦袋。感受到凌厲劍氣襲來,莫無風持刀護在自已身前。“鏗——”刀劍相擊,巨大的沖擊力折斷了冰柱,讓其卡在莫無風的肩上,砸飛出去。翻滾一圈后,莫無風終于再次站立起來,他持著刀、臉色蒼白,劇烈喘息著。肩膀上的冰柱,內含姜千霜的真氣,在他的身體內肆意凍結破壞著。誰都可以看出來,莫無風已經成了強弩之末。此時,勝利的天平終于完全落在了李澤岳這一端。但,卻沒人上前去給他最后一擊。畢竟,折刀的刀圣,也是刀圣。誰知道他還有什么搏命的后手?若非莫無風方才大意輕敵,他們絕不會贏的那么輕松。李澤岳抬起頭,看向董平離去的方向,已然空無一人。“梟雄?只會逃跑的天下第三罷了。”莫無風虛弱地站在原地,看著幾人如臨大敵的模樣,充滿血絲的眼神中……竟出現一絲笑意。輸了,是徹底輸了。其實,從他在京城那一戰之時,就已經輸了。他現在本應躺在病榻上,等待著兩年后死亡的來臨。然后上天給了他一次機會,張回給他找來了石先生,激發了他的氣血,讓他重新站起來,代價……則是透支他的生命。他欣然答應,他是莫無風,是世間刀客的至強,他當然不愿意死在病榻上。回想自已少年練刀,青年成名,中年便已觸碰到天人之境,成立誅鼎樓,在江湖上闖下了自已的傳說。生命的最后兩場戰斗,都很酣暢淋漓。一人獨戰上千金吾衛,刀鋒所過之處,什么金吾衛副統領,什么采律司指揮使,都得暫避鋒芒。這最后一戰,又是陸老前輩,又是十三衙門總督、四大神捕。還有天下第一在觀戰。他,已經很滿足了。“天下第一啊……”莫無風似乎想起了什么,已然有些迷離的眼神中,突然又散發出了光芒。他,抬頭看向了半空中那個人。那道……讓他在心底一直仰慕的身影。“最強……”莫無風再次握緊了手中的寬刀。畢竟……江湖人,無論老少,誰沒聽說過陳一的故事呢?陳一似乎察覺了他的視線,他,笑了笑。在這一瞬間,莫無風的身周突然升騰起了前所未有的磅礴氣勢,刀意再度加身,凌厲的……如同剛剛出爐的戰刀。他想起來了,他還有一個最后的愿望。他此生,都是在為死去的師友親人們報仇而活。在這最后一刻,刀圣莫無風的最后一刀,想為自已而出。莫無風高吼著,飛身而起,沖向了半空中那道蒼老身影。“天下第一,可敢賜我一劍?”這一刻,陳一收回了維持大河倒灌入天的劍。天下第一的目光,鄭重地看向了刀圣。江水再度落入了人間。隨后,陳一揮劍。這一劍,堂堂正正,光明正大。迎上了飛蛾撲火般的莫無風。最終,那抹無上刀意,消散在了天地間。自此,世間再無刀圣。……京城,月滿宮。夜半時分,皇帝慢慢睜開了眼睛,看著穹頂華麗的藻井,嘆了口氣。“夫君,你怎的了?”雁妃似乎聽到了動靜,迷迷糊糊地問道。她好像還在睡夢中沒醒來,習慣性呼出的都是從前的稱謂。皇帝撐起身子,看了眼身旁的二夫人,輕聲道:“朕夢見,張回死了。”“陛下?”雁妃眨了眨眼睛,徹底清醒了過來。皇帝下了床,向殿內擺放的那張桌子走去。雁妃揉了揉眼睛,也跟著起身,拿起一件袍子,披在皇帝身上。隨后,給自已又披上一道披風。“給朕,拿些酒來吧。”“是。”雁妃看了皇帝一眼,隨后走向柜子,從中拿出了一支白瓷瓶。這是李澤岳早些日子送來的,至臻版大寧茅臺酒。雁妃平日里是喝不慣的,她也就喜歡飲些桃花釀,所以這瓶酒也就一直放著了。她走到桌前,拿出兩只酒樽,擰開酒蓋,倒了進去。酒香,四溢。“陛下,臣妾去吩咐他們準備些吃食。”“不必了。”皇帝搖了搖頭。他端起酒樽,輕輕搖晃了下,放到嘴邊抿了一口。確實辛辣,夠烈。畢竟是糧食酒,味道也不失醇厚。皇帝輕輕闔上了眼。“朕又想起了以前的事情。”雁妃抿了抿嘴。她在大寧鐵騎入主京城前便跟著皇帝了,同樣,她也早早就認識了那個整日跟在自已夫君身前的少年。“朕記得,當時朕還在父皇帳下任一校尉,隨著大軍南征北戰。朕是親眼看過的,那些大周殘留下的地方豪族、世家,他們的力量很大,非常大,且根深蒂固。朕當時就對張回說,早晚有一天,朕要將這些地方勢力全部鏟除,什么世家,什么門閥,統統給朕滾蛋,朕要讓全天下只剩下一道聲音,那便是朕的聲音。”皇帝臉上露出一抹笑意,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道:“當時,張回那小子嚇壞了,朕看著他想了又想,最后才敢跟朕開口。他說,哥,我是張家嫡子,看在我這差不多要給你鞍前馬后一輩子的份上,你對張家下手的時候,能不能輕些?”雁妃也笑了,眼神中似有懷念。她似乎也想起了,當年那幾個整日吵吵鬧鬧的少年們。皇帝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道:“當時,朕答應他了。朕說,放心吧,若是真到了那一天,朕肯定保你張家后代榮華富貴。”雁妃聽著……垂下了眼簾,她知道,陛下已經下了明旨,張回謀反,十惡不赦,株連張家全族。“朕是帝王,朕不會食。”皇帝輕聲道:“張回的兒子,張難被老二廢了。但朕,找到了他養在外面的一個私生子。榮華是沒有了,就保他富貴一生吧。畢竟,張家就只剩他一個種了。”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