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天,羅墨卿接到了父親打來的電話,她的母親在工作崗位上突然暈倒被緊急送到了醫院救治,經過詳細的檢查最后確診為晚期胃癌并伴有多發性轉移。
按照醫生的判斷,留給羅墨卿母親史教授的生命只剩下了短短三個月時間。
若是普通家庭,做女兒的肯定是會陪伴著母親走完最后一程,但當時南極考察隊的人員名單已經確定,所有隊員都正從全國各地趕往北京開展集中訓練,這讓羅墨卿陷入了兩難。
一面是無可替代的母親,是將她養育長大的媽媽;一面是國家的百年大計,是幾代極地工作者的夢想。
這兩件事本不應該放在一起比較,畢竟媽媽永遠不是選擇題,但已經打算向組織申請放棄參加南極考察建站任務的羅墨卿卻被史教授給攔住了。
“國家培養你就是為了這一遭,安心去吧,媽媽還堅持得住,一定等到你回來。”
一句“謊話”,終究成了永遠的遺憾。
史教授去世的那天,葬禮的那天,火化的那天,入墳的那天,羅墨卿都缺席了。
她不但失去了媽媽,還與自己的父親產生了無法修復的隔閡。
百善孝為先,這條“鐵律”貫穿了中華文明五千年的歷史,而作為史學大家并承受了喪妻之痛的羅教授實在無法接受自己女兒的選擇,兩人的關系就此降到了冰點,甚至有了老死不相往來的趨勢。
而這也是他一開始嚴詞拒絕老沈采訪請求的真正原因。
但至親之人間想要破冰,往往同樣只需要一個理由,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
畫面上的羅墨卿瘦了不少,南極的風雪將她的皮膚磨礪得無比粗糙,哪怕是對南極科考一無所知的羅教授也能看出女兒吃了很多苦。
與其說他是為了女兒在妻子最后時光的缺席而生氣,不如說他是在記恨無能為力的自己。
畫面與記憶重疊交錯,羅教授想起了妻子彌留之際所說的那句話:“照顧好卿卿,她太要強了。”
煙花三月下江南,圓滿結束采訪任務的老沈和阿滿走在綠意盎然的校園里,遠處的鐘樓始建于1919年,嵯峨宏偉,雕梁畫棟,“飲水思源”的牌匾高掛,與背后的紫峰遙相呼應。
“這么急著就要走嗎?不在南京多待幾天?我們兄弟倆下次再能見上也不知道是啥時候了。”
老沈沒有答應阿滿的挽留,他手里的采訪名單還有一大截,想要趕在南極考察隊勝利凱旋前完成系列報道,只能日夜兼程。
“行吧,替我向你老婆問好,有任何需要幫忙的地方直接說,千萬別客氣。”
稀松平常的寒暄,卻可能是未來幾年甚至十幾年里兩人講的最后一句話。
人生就像一部無法倒放的電影,每段被揚要重來的經歷或許最終都成了唯一。
老沈在人流中朝著阿滿揮了揮手,阿滿抬了抬下巴,用眼神向老友致意。
“再見。”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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