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村里只有這一輛驢車能進城,我只能借用了。”
沈硯秋故作輕松地開口,手心卻已攥出了汗。
“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
沈朗早已清醒過來,剛壓下去的怒意再度升騰,聲音也冷了幾分。
“我早跟你說過!這些山野刁民,沒別的本事,只會用些甜蜜語哄騙女子。”
“一旦得手,轉頭就會隨意丟棄!再尋新歡!”
沈硯秋垂著頭沒反駁,心里卻翻涌著委屈。
江塵是沒本事的村夫嗎?
他能捕獵,心思機巧,可以跟旁人見不到丹鳳仙子相談甚歡。
連城里的富家公子都能壓服。
這好像是她從逃難之后,見過最有本事的人。
可她知道,就算把這些說出來,爹爹也只會嗤之以鼻。
在他眼里,只有讀書寫字,通曉經義才算有本事。
可那些本事,在這里換不來一餐一飯,反倒要靠典當娘親留下的簪子才能過活。
想到這里,她的眼圈忍不住泛紅,淚珠在眼眶里打轉。
沈朗見女兒紅了眼,語氣不自覺軟了些:“秋兒,你年紀還小,許多事情看不透。你本是大家閨秀,不該拋頭露面與人亂跑。如今我病也好得差不多了。”
“從今日起,你就別再出門了。”
語氣雖軟,實際卻已經是禁足了。
沈朗是鐵了心,不讓她和江塵再見面了。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這里不是久居之地,等明年開春,我們就搬走。”
“進了城,我再請個仆役,日子總能好起來。”
“爹。”沈硯秋終于開口,聲音也高上幾分:“家里哪還有錢請仆役?我身上可沒有其他首飾能當了。”
沈硯秋心里對沈朗又怎么會沒有埋怨。
當年逃難時,父親不拿金銀細軟,偏偏要帶那些沉重的藏書,否則她們如今也不會落到這般窘迫的境地。
上次要典當器物,沈朗本來說要當了隨身佩劍。
當夜卻又嘀嘀咕咕君子佩劍,以正其行……無劍何以稱君子之類的話。
沈硯秋于心不忍,才當了隨身的簪子。
沈朗的面色頓時有些尷尬,強撐著道:“實在不行,就把那些古書賣了,總能支撐些日子。”
“等進了城,我再給你尋個寒門士子做夫君,以后也可以詩書傳家。”
“若是他能高中,說不定將來,我們還能回都城,重振沈家門風。”
“爹!”
聽到搬走、嫁人。
沈硯秋積壓的情緒瞬間爆發,聲音都帶著顫,“我們家是涉了謀逆大案,株連三族!怎么可能再回都城?”
“大些的郡城,說不定都還貼著緝捕我們的畫像!”
“一旦被拿,我發配教坊司,您受斬首之刑!”
一想到曾經見過的官妓那副凄慘模樣,她就嚇得渾身發抖。
沈朗無以對,半天才能訥訥開口:“或許……或許陛下將來明察秋毫,會為我們平反的。”
“呵,興業一朝,恐怕再無可能。”既然已經吵起來,沈硯秋也不顧及父親的面子了,也想徹底打破沈朗的幻想。
沈朗的腰桿漸漸彎了下去,臉上滿是頹敗:“不管怎樣,你不準再跟那個江塵來往。你先回房歇息吧。”
沈硯秋咬著唇,氣沖沖地走進自已的房間。
沈朗仰頭看天,天空無月無星,晦暗難明。
江塵家中,卻是另一番景象。
一家六口正將卸在門口的東西往家里搬。
江曉蕓看著堆成小山的物件,也不由訝異:“二叔,你怎么買了這么多東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