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生前面兩點,本官沒有意見,但這第三點,恐怕難以實施。”
鄭伯庸開口。
“希望嶺上那些刁民,如今對李鈺死心塌地,為了維護他連命都可以不要,想收買他們,恐怕不易。
而且嶺上人口相對固定,突然混入陌生面孔,必然引人警覺。
至于那林溪和鐵牛,皆非庸手,尤其是那鐵牛,悍勇異常,尋常手段難以對付,派人潛上山,恐怕會偷雞不成蝕把米。
你說是吧,吳將軍。”
吳振雄想到山上災民維護李鈺的場面,又想到林溪和鐵牛的手段。
點了點頭道:“此計確實難以奏效。”
鄭伯庸見這次吳振雄站在他這邊。
心中憋著的那口被指責辦事不力的悶氣,總算稍稍舒緩了一些。
看向白先生的目光有了一絲挑釁。
你出謀劃策就出謀劃策,結果你要先甩鍋,那也別怪我落你面子。
你就坐在這里空談,不清楚荒山的情況,想要對方內亂何其可笑。
白先生臉色微微一沉,顯然不滿于自己的計策被當面質疑。
尤其質疑者還是他心中很平庸的鄭伯庸。
他眼睛瞇了瞇,瞥了鄭伯庸一眼,鼻腔里幾不可聞地輕哼一聲,才淡淡道:
“鄭藩臺顧慮得倒也是實情。
既然如此,這第三點暫且擱置,我就再出一計,更能置李鈺于萬劫不復之地。”
“找一些人假扮倭寇,襲擊沿海村落,制造事端,然后讓他們喊話,說李鈺是他們的朋友,誰敢動李鈺,就是和他們過不去。
我等此番前來就是為李鈺大人出氣,諸如此類的話。”
“村落的慘狀和幸存者的證詞,便是李鈺勾結倭寇,戕害百姓的鐵證。”
“李鈺他不是百姓心中的抗倭英雄嗎,那就讓他成為倭寇內應,讓他百口莫辯。”
聽著白先生用平靜的語氣描繪那襲擊村落,栽贓嫁禍的毒辣手段。
饒是鄭伯庸和吳振雄見慣了官場黑暗,也不禁心底發寒。
上一次吳振雄雖然也用了類似的方法,但那是真倭寇。
而現在要讓人假扮倭寇去擊殺百姓,這性質可完全不一樣。
不過兩人為官多年,深知人不狠站不穩的道理。
百姓在他們眼中只是賤民,死了也沒有多大關系。
只要能弄死李鈺,一切都值。
蕭遠只是靜靜聽著,沒有發表意見。
白先生說完這授柄計后,端起茶杯潤了潤喉,又補充道:“吳將軍,你調兵圍困希望嶺之后,切記,初期不必強攻。
李鈺畢竟是陛下欽封的伯爵,強攻恐留口實。
待授柄之計生效,李鈺勾結倭寇、殘害百姓之罪名傳開,坐實之后……”
“便可動用按察使司或御史巡察的名義,派人上山‘請’他下來問話。
若他乖乖下山,自有確鑿證據和苦主在衙門里等著他。
若他抗命不從,或煽動災民抗拒官府傳喚。
那便是坐實了‘勾結倭寇、圖謀不軌’,其罪更添一等!
到那時,將軍再以雷霆之勢攻山剿賊,便是師出有名,順理成章。
朝廷內外,也無人能再替他說半句話。”
吳振雄急忙點頭,心中第一次對白先生有了忌憚。
這一套組合拳下來,先造勢污名,再以官府名義合法傳喚。
逼李鈺在“束手就擒”和“抗法造反”之間做選擇。
無論選哪邊,都是死路。
其心思之縝密狠辣,對規則與人心的利用,可謂到了極致。
鄭伯庸也倒吸一口涼氣,剛才心中升起的一絲輕視也消失無蹤。
這白先生能成為鎮國公的幕僚,不是沒有道理。
反正他是想不出來這樣的毒計。
蕭遠此時目光露出贊賞之色。
他雖曾統帥千軍,于戰陣搏殺一道堪稱大家。
但對于這等官場傾軋、陰謀算計的細務,卻不太擅長。
因此倚重這位心思縝密、常有奇謀的幕僚。
此刻聽完白先生這堪稱全方位的打擊策略,不由撫掌道:
“妙!先生此計,環環相扣,正奇相合,既狠且穩!
先毀其名,再困其身,后以王法逼其就范或自陷死地!
鄭藩臺,吳將軍,白先生計策已出,接下來就看你們的了!”
“是!下官必竭盡全力,依計而行!”鄭伯庸和吳振雄齊聲應道。
蕭遠滿意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