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議及北疆戰事,雖因錢糧到位暫時穩住陣腳,但眾人皆知,要想徹底扭轉頹勢,并非易事。
溫知行這次沒有假借他人之手,而是親自出列道:“陛下,北疆戰事膠著,臣等日夜思慮破敵之策。
我大景將士英勇,甲胄兵刃亦強于胡虜,然則野戰之中,仍屢屢受制,究其根本,在于戰馬!”
“胡人自幼生長于馬背,坐騎矯健耐勞,來去如風。
而我大景戰馬,多來自河西、隴右,雖亦精良,然數量、耐力、爆發力,較之北胡頂級戰馬,仍有不及。
我朝若想克敵制勝,非擁有優質戰馬不可。”
他稍作停頓,繼續道:“要想獲取良馬,無非兩種途徑,一者征戰俘獲,二者交易得來。
只是俘獲不易。
故而,老臣思之,重啟茶馬互市,以我朝之茶葉,易其草原之駿馬,方為長久之計。”
此論一出,不少官員微微頷首,認為確有道理。
前朝就已經開通和北胡的茶馬互市,景朝也延續了這一特點。
茶葉之所以能成為戰略物資,就是因為可以和北胡交易馬匹。
興平帝微微皺眉,如今和北胡開戰,市場早已關閉,就算重啟,北胡也不見得會來交易。
卻聽溫知行又道:“茶馬互市,執行之人至關緊要,老臣以為,翰林院侍講李鈺,可擔此重任!”
“李侍講年少有為,心思機巧,于朝堂之上血濺金殿,忠勇無畏,此等赤膽忠心,世所罕見。
出使北胡,危機四伏,非有此等膽魄與急智不能應對。
若李侍講能成此功,則為國朝立下不世之功,北疆之患,亦可期早日平定!
故,老臣保舉李鈺,為欽差榷茶易馬使,持節北上!”
此話一出,清流官員臉色都是一變,心中大罵溫知行歹毒。
這分明是借刀殺人!
兩國交戰,派一翰林文官深入虎狼之地去交易對方的戰馬,與送死何異?
龍椅上的興平帝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斷然拒絕,“不可!
李鈺乃是翰林清貴之臣,并非外交使節之選。
如今兩國兵戎相見,此時派其北上,太過兇險!朕不能答應。”
溫知行微微躬身“陛下愛惜人才,老臣明白。
只是北疆數十萬將士每日消耗巨大,前番籌措之錢糧,雖解一時之急,然若要支撐長期戰事,乃至最終克敵,后續錢糧必須源源不斷。
此皆需朝野上下,同心同德,共體時艱。
各地捐輸、商稅補繳,皆需強力推行,方能見效。
若無名臣干吏以身作則,為國赴難,只怕難以激勵天下人踴躍輸將。
這后續的錢糧……唉,老臣亦感為難啊。”
雖然沒有明說,但意思再清楚不過。
如果李鈺不去,那么后續的軍費籌措,他這位首輔恐怕就無能為力了。
北疆防線若因缺餉而崩潰,這個責任,皇帝擔不起。
興平帝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他死死盯著溫知行,胸中怒火翻騰。
他知道,溫知行這是在逼他做選擇。
殿內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皇帝身上。
清流官員義憤填膺,卻敢怒不敢。
畢竟軍餉糧草還要靠溫知行。
溫黨眾人則眼觀鼻,鼻觀心,沉默中帶著得意。
良久,興平帝仿佛被抽干了力氣,緩緩閉上眼,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
“既然如此,便依首輔所奏。
著翰林院侍講李鈺,充欽差榷茶易馬使,擇日……北上。”
“陛下圣明!”溫知行躬身行禮,嘴角掠過一絲冷笑。
李鈺,在皇城內不好殺你。
讓你去北疆,這次你還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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