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腳下,李鈺臉色冰冷。
縣衙沒糧,那些大戶人家也沒糧嗎?
就算那些大戶不借,但非常時期用非常手段,他就不信那些鄉紳敢明目張膽和官府作對。
就算鄉紳有背景,有靠山,但只要府衙或者布政司有大官敢于出來承擔,絕對可以借到糧。
出現這種局面,只能是因為那些所謂的大官不想擔責任。
不敢拿鄉紳開刀,不敢得罪鄉紳的靠山。
所以只能讓這些災民自生自滅。
深吸口氣,李鈺平復了一下情緒。
低聲對林溪吩咐了幾句,林溪點頭,叫上王朝,李良兩名衙役離去。
隨后李鈺沉聲道:“上山!”
登上荒山,眼前的景象更是凄慘。
所謂的“安置”,就是將災民像牲畜一樣圈在這片山腰上。
土地干裂,碎石遍布,根本看不到任何開墾的痕跡。
災民們個個面黃肌瘦,衣不蔽體,眼神麻木絕望,或蜷縮在窩棚里,或癱坐在石頭上,如同行尸走肉。
李鈺注意到有不少樹木的外皮都沒了,顯然被災民吃了。
“周縣令,你發放的種子呢?為何不見開墾?”李鈺冷聲問道。
周永福支吾道:“這……或許是災民懶惰……”
李鈺不再理他,隨意走到一個窩棚前,對著里面一個老者問道:“老丈,縣衙發的種子呢?為何不種地?”
那老者翻了翻眼睛,有氣無力地開口:“種……種什么地……人都快餓死了,哪有力氣種地,種子早就煮了吃了……”
李鈺看向周永福“這就是你想出來的安置災民的辦法?”
李鈺早就知道這些災民不可能種地,故意詢問,也是為了讓周永福好好看看,他這個父母官做的什么荒唐事。
周永福臉上有些掛不住了,陪笑道:“這肯定是例外。”
他轉頭對隨行的衙役道:“去找幾個能說話的過來。”
他其實也知道這些災民不可能種田,但他也沒有其他辦法,總不能不作為吧,因此便想到了發種子這個方法。
不一會兒,幾名還算有點力氣的災民被帶了過來,他們看著李鈺和周永福,眼神中充滿了戒備與不信任。
這些災民原本還有些薄田,雖是貧瘠,卻也能活命。
可自從遭災,讓他們背井離鄉后,那些鄉紳便將他們的田地強占了去。
這期間有災民聯合起來去縣衙告狀,可換來的,不是衙役的呵斥驅趕。
就是官老爺一句輕飄飄的“證據不足,不予受理”,甚至反被誣陷為“刁民鬧事”。
這讓這些災民對官府的信任早已蕩然無存,現在又將他們趕到山上自生自滅。
還派兵看守,不準他們下山。
讓這些災民對當官的,極端的仇視和怨恨。
周永福也沒有問為什么不種田了,問這種問題,是自取其辱。
他清了清嗓子,對著漸漸圍攏過來的災民高聲道:“鄉親們!這位是省里來的布政使司右參政李大人!
是專程來救濟大家的!大家有什么困難,都可以跟李大人說!”
人群中,幾個眼神閃爍的漢子互相使了個眼色,突然高聲喊了起來。
“大家別信他們的鬼話!官府什么時候管過我們死活?”
“就是!上次那個狗官來,說是要幫我們,結果轉頭就把我們最后那點坡地都給丈量走了,說是要充公!”
“這個當官的肯定是和姓周的狗官一伙的!空著手來,肯定又是想騙我們畫押賣田!”
“他們就是想逼死我們!搶我們的地!”
“狗官!滾下去!”
聽到這些聲音,原本有些麻木的災民也想起了鄉紳,官府對他們的做的種種。
不僅不救濟他們,還趁機強占他們的田。
現在他們無家可歸,賴以活命的土地也沒了,他們被欺騙、被掠奪、被遺棄得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