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乃《春秋》之深意,筆法或曲或直,皆服務于‘明善惡,正人倫’之終極目的。秦兄豈可孤立看待‘曲’與‘直’?”
秦方面色微變,李鈺的辨析將具體事例與經典核心思想緊密結合,顯得更為圓融透徹。
他身邊的跟班們也收斂了囂張氣焰,開始凝神細聽。
馬致遠等人則是臉色露出輕蔑之色。
這秦方算那根蔥啊,居然敢來找李鈺辨經。
真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李鈺才離開府學兩年,就忘了他如何可怕了。
更別說李鈺去了清瀾書院,還成了清瀾書院第一才子。
這秦方來挑戰,無疑自取其辱。
林澈用同情的目光看著秦方,這家伙如此傲氣,只怕今日會被打擊慘。
秦方在第一個問題上辯不過李鈺,深吸口氣,不甘示弱的道:“夫《春秋》,禮義之大宗也。”
“然則宋襄公泓水之戰,不鼓不成列,恪守古禮而敗,《春秋》卻未加貶斥,反而有贊許之意。”
“當此爭于氣力之世,固守迂腐之禮,豈非不識時務?圣人以此垂訓,豈非誤導后人?”
此問頗為尖銳,涉及經義與現實矛盾的解讀。
李鈺正色道:“秦兄此問,恰好觸及《春秋》之精神內核。”
“宋襄公之敗,非敗于守禮,而敗于不知權變,其‘仁’近乎蠢。”
“然《春秋》記此事,重點不在評判其軍事得失,而在彰明其行為本身所代表的‘信’與‘禮’的價值,哪怕它在此戰中顯得不合時宜。”
“圣人借此警示后人:即使在一個禮崩樂壞的時代。”
“‘信’與‘禮’作為一種崇高的精神價值,依然值得被記錄和肯定,其行為本身的光芒不應被成敗功利所完全掩蓋。”
“此正是《春秋》超脫于具體事件,作為‘經’而非‘史’的崇高之處。”
“它樹立的是價值的標桿,而非僅僅提供成敗的案例。”
“后世讀之,當思‘信’‘禮’之可貴,亦當鑒其不知變通之弊,二者并行不悖。”
這一番論述,高屋建瓴,深刻揭示了《春秋》作為儒家經典的價值導向作用,完全超越了就事論事的層面。
秦方一時語塞,額頭微微見汗。
他自詡對春秋理解深刻,就連周教授都表揚過他幾次。
但不曾想李鈺的理解卻能深入肌理,把握圣人作經的深層意圖和精神高度,并能融會貫通。
試圖再找問題,卻發現思路已被李鈺的宏大視角所壓制,先前準備的幾個難題在此刻顯得有些蒼白狹隘。
周圍一片寂靜。
府學士子們大多研習《詩》、《書》或《易》,對《春秋》鉆研不深,但也能聽出李鈺的見解顯然更深刻、更通透。
李鈺見秦方遲遲不語,便主動開口。
“秦兄,《春秋》之妙,在于微大義,在于一字褒貶,更在于其寓王道理想于歷史敘事之中。”
“辨經非為爭一時之高下,而為明圣人之道。”
“今日切磋,甚是盡興,承讓了,蹴鞠該還我們了吧。”
秦方面紅耳赤,原本今日是來證明他才是府學第一,沒有想到卻被打臉。
此刻也不好意思再留下去,一腳將蹴鞠踢給李鈺,然后掉頭就走。
今天太受打擊了,他決定回去苦讀。
等到歲試的時候,獲得第一,用這樣的方式再來證明自己。
李鈺見狀,開口道:“秦兄,如讀書有所悟,就再來找我啊,這府學中就你我二人的本經是春秋,可以多探討一下。”
正快步離去的秦方充耳不聞,誰要和你探討,我的目標是打敗你。
李鈺又多了一個想要打敗他的士子。
他也不在乎,想要打敗他的人多了,秦方又算老幾。
見識過江南士子的才學,和順慶府的這些士子討論便讓李鈺有些索然無味。
還是回來早了,早知道就該在江南多待一會。
至少可以看著山長將自己的文章改完,查漏補缺。
現在只能希望夫子能將落下的進度歩上來。
畢竟明年就要鄉試了,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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