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駛入城門。
城門內側,有三列人馬井然肅立,都是專程在此迎候。
居中最顯赫的一隊,為首者是一位身著絳紫宮服的內侍省都知,身后隨著數名小黃門,儀容整肅,手持拂塵,顯是代表宮中而來。
他面帶微笑,目光卻透著宮中人特有的審慎,率先上前一步,朗聲道:“官家聞將軍凱旋,圣心甚慰,特遣咱家在此迎候,請將軍先行回府休沐,其余將士暫歇于都亭驛,靜待宣召。”
蕭夜瞑微微頷首,讓王武帶著親兵去都亭驛,也吩咐班陵回府看望雙親。
其右首一側則是蕭府的老管干福伯,率領一眾仆役家丁,個個衣著整潔,面露激動與自豪,安靜地等候在一旁。
待內侍省都知退至一旁,福伯才上前深深一揖,激動得眼眶微紅:“大郎君,您可算平安回來了!老夫人和夫人日日在佛堂誦經祈福,就盼著您呢!府中一切已備妥,就等您回府歇息!”
蕭夜瞑聞,眉間微微一蹙。
祖母于佛堂誦經祈福,他自是信的。
至于母親?
他可一點不信。
不過,蕭夜瞑卻并未先離開。
最后一列立于稍后之處,為首是一位氣質雍貴的婦人。
她目光卻越過眾人,徑直落向后方悄然掀簾的陸昭若。
陸昭若靜默回望,將她一身穿戴盡收眼底。
只見她身著郁金香染的羅裙,外罩緙絲帔子,發間金簪步搖依舊,但較之上回親臨吉州時的滿身珠翠、聲勢煊赫,此番裝扮雖仍精致,卻隱隱透出幾分刻意維持的體面。
陸昭若心下了然。
她那官人孟鶴已從權責重大的正四品提舉市舶司,被貶為了區區六品閑職。
而她,正是耿瓊華,亦為孟羲繼母。
耿瓊華先向蕭夜瞑斂衽一禮,而后徑直走向陸昭若的馬車,聲音帶著熟稔:“昭若妹妹,一路辛苦!我特在此迎你。自吉州一別,甚是惦念。如今你既到了屬京,豈有讓你住外頭的道理?定要隨我回府好生歇息,容姐姐我一盡地主之誼。”
辭親熱得很。
前世,陸昭若多年后入京,確實暫居孟府。
彼時耿瓊華已在貴婦圈中賢名遠播,她后來才察覺,對方不過是借她這“貞節寡婦”標榜自己重情重義,更借此博得中宮娘娘青睞……
待陸昭若回到吉州,便漸漸與之疏遠,幾無往來。
而對方送來那面“貞節牌坊”,卻將她后半生困死于方寸之間,苦不堪。
她又憶起前世,張氏那冰冷的話語:“這可是官家朱筆親題的旌表!你若敢有半分不敬,老身立時就去遞狀子,告你忤逆尊長、藐視皇恩!到時候莫說是你,便是你陸家滿門,都逃不過一個‘大不敬’的罪名!”
一旦獲此旌表,她便必須終身踐行所標榜的貞節,否則便是欺君。
好在,這一世,她早已親手砸了那面牌坊。
不過,此次來屬京,還有一件事。
那就是她需要查清,那枚她贈予沈容之的玉佩,為何會落在耿瓊華手中。
陸昭若抬眸,恰捕捉到對方眼底一閃而過的精明與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