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氏猛地拍案而起:“呵!你可真是清高!”
她氣急敗壞,唾沫星子幾乎噴出來,話越發陰毒難聽:“你自個兒摸摸良心!你個下堂婦!還把前夫一家子都告上官府!不賢不孝,丟盡婦德!你這樣的,旁人不是絞了頭發做姑子,就是縮在屋里爛掉!倒貼都沒人要!”
“先前開個繡樓,拋頭露面賣笑,知不知道羞?是,你是風光了幾天,當了個東家,就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眼睛長到頭頂去了?”
“你現在瞅瞅!你這破樓爛成啥樣了!說破天也就是個卑微的商戶!有人肯續娶你,都是祖上積德!”
“也就是你舅母看我情面,不嫌棄你,舔著臉上門去運哥兒家說合!他阿爹阿娘才勉強點頭!運哥兒心善,看你可憐沒人要,這才應下!你別不識抬舉!”
冬柔聽著屠氏一句句剜心刮骨的刻薄話,氣得眼淚都出來了。
或許,也是想起了自己的阿爹阿娘,都是這般的刻薄。
陸昭若端坐不動,聽著屠氏那字字惡毒的話,胸腔里一陣窒悶的劇痛翻涌,嗆得她喉間發哽,眼前瞬間模糊,險些墜下淚來。
她猛地攥緊袖中的手,指甲掐進掌心。
陸昭若,不許哭!
從小到大,你不就是在這樣的誅心語里熬過來的嗎?
你得撐住!
可……那終究是她的至親啊……
竟用最不堪的話,將她貶作十惡不赦、人盡可棄的穢物。
她極力咽下涌至眼眶的淚水,再抬眼時,臉上已靜如寒潭,不見半分波瀾,目光沉靜地望過去:“阿娘說完了?”
屠氏見她這般平靜,只當是自己一番話終于說動了她,臉上頓時露出幾分得意,語調也揚了起來:“可總算是聽進心里去了?”
她難得把聲音放軟了幾分,擺出一副掏心掏肺的模樣:“傻孩子,我是你阿娘,還能害了你不成?做母親的,哪個不是盼著自己兒女好?眼下讓你嫁過去,就是最好的出路了。”
她說著,重新坐了回去,抬手揉了揉額角,長長嘆了一口氣:“哎,為了你這門親事,我真是跑斷了腿,磨破了嘴,操碎了心吶……”
豈料——
陸昭若緩緩站起身,脊背挺得筆直,目光清冽,斬釘截鐵地吐出三個字:“我不嫁。”
屠氏臉上的得意和那點強裝出來的慈愛瞬間僵住,像是被人迎面狠狠扇了一巴掌,整張臉唰地一下漲得通紅,繼而轉為鐵青。
她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因動作太急,帶得茶幾上的杯盞哐啷作響。
“你!你說什么?”
“你再說一遍?”
她氣得幾乎喘不上氣:“我費盡唇舌,說干了口水,為你操碎了心,你就是這么報答我的?”
“‘不嫁’?由得你說不嫁?”
“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娘!還有沒有點廉恥!知不知道自個兒是什么貨色?”
“給你指條明路你不走,非要爛在這破樓里當個沒人要的賤貨才甘心?”
旁邊始終沒開口的谷運被這三個字砸得面皮紫脹。
他猛地抬起頭,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擠出尖細的話:“陸……陸娘子……好、好大的口氣!”
“是,我谷運是沒什么大本事,不過區區一個書吏……可您如今又是什么光景?”
“姑母句句說的在理!您……您不就是仗著從前開過幾天繡樓,眼下還端著那點清高架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