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說出要招來王強殘魂的那一刻,空氣仿佛凝固了。
他的家人齊刷刷地望向我,眼神里滿是驚愕與不可置信。
寂靜持續了許久,直到王強的母親顫聲開口:“小師傅……你剛才是說……要把我兒子的魂……招回來?”
她的聲音帶著壓抑多日的悲痛與一絲不敢觸碰的希冀,“可他……已經走了啊……”
我輕輕點頭,目光沉靜如古井:“我知道他已離世。但人死之后,魂魄未必盡散。
有些執念太深,靈魂便會在陰陽交界處徘徊,留下一絲殘影。
我要找的,正是這一縷未散之魂——它或許還記得死亡前的最后一幕。”
話音落下,王強的弟弟猛地攥緊了椅子扶手,指節泛白。
而他母親的眼眶瞬間紅了,淚水無聲滑落,卻不再質疑。
她只是低聲問:“能見他一面嗎?哪怕……只說一句話?”
“可以。”我語氣堅定,“但這可能是你們最后一次與他‘相見’。
記住,是‘見’,不是‘碰’。
陰陽有界,一旦逾越,后果不堪設想。”
他們含淚點頭,我心中一松,隨即動身前往王強生前獨居的房間。
那是一處安靜的老式瓦房,樓宇掩映在梧桐樹影之間,墻皮斑駁。
這里曾是他日常起居的地方,床頭還放著半杯早已干涸的茶水,陽臺上晾曬的襯衫隨風輕晃。
我繞屋一周,以羅盤測氣,以指尖觸墻感知陰息,未見邪祟,卻覺空氣中有一股若有若無的滯澀感——像是有人在暗處屏息凝視。
回到客廳,我開始布陣。
那面一人高的落地鏡被緩緩移至中央,鏡面潔凈如水,卻隱隱透出一股不屬于陽世的冷意。
我命老榮購來四十九根白蠟燭,按北斗七星與地脈七竅之位布成環形光陣,燭火搖曳間,光影在墻上舞動如鬼魅低語。
蒲團置于鏡前,供王母靜坐呼喚。
紅線一端系于鏡框,一端交至她手中——此線名為“牽魂索”,既是引路之引,也是斷念之繩。
握之則魂可至,松之則歸幽冥。
窗臺與門楣撒上五谷,粟、稻、稷、麥、豆,五行俱全,結成一道無形結界。
邪物未必皆惡,但一只好奇的游魂、一頭貪玩的野魄,都可能攪亂這場通靈儀式。
我們經不起一絲差錯。
“若鏡中浮現人影,切勿呼喚其名三次以上。”
我鄭重告誡,“更不可伸手觸鏡。那不是玻璃,而是兩界之間的薄紗。
一旦撕裂,你們進不去陰間,卻可能把陰間的‘東西’請進陽間。”
他們頻頻點頭,神情肅穆如臨大典。
天色漸沉,暮云四合。
老榮早已饑腸轆轆,咕嚕作響,只得陪我下樓覓食。
街角一家老式餛飩鋪,熱氣騰騰,油花浮在湯面。
“你說咱倆現在多低調?”老榮吸溜一口湯,眉飛色舞,“兜里揣著幾萬塊,卻在這兒吃十塊錢一碗的餛飩。這不叫窮,這叫返璞歸真!”
我沒應聲,只顧埋頭進食。
可就在這時,老榮忽然瞪大眼睛,手肘猛撞我肋骨:“兄弟!快看外面!那背影……好白!”
我抬眼望去——
街對面,一位女子正緩步而行。
她身披一襲湖藍色長裙,裙擺隨風輕揚,脊背近乎裸露,肌膚勝雪,在夕陽余暉下泛著玉石般的光澤。
路人紛紛側目,有人駐足拍照,有人低聲驚嘆,仿佛她不是行走于塵世,而是從畫中走出的洛神。
“這么美的背,要是能給我刮痧,我愿少活十年!”老榮嘖嘖稱奇。
我差點嗆住,正欲笑罵,卻見那女子似有所覺,緩緩轉身。
剎那間,時間仿佛停滯。
她面容精致如工筆細描,眉如遠山,眸若寒星,唇角微揚,笑意如月破云而出。
二十六七歲的年紀,正是女人風華最盛之時,氣質神秘而疏離,像是不屬于這個喧囂都市的過客。
她的目光穿透玻璃窗,直直落在我與老榮身上,竟似能洞穿一切偽裝。
然后,她笑了。
那一笑,本該傾城。
可當她雙眼彎成月牙的瞬間,我的血液驟然凍結。
那眼神……我見過!
就在那夜王家村之中,那只通體漆黑、眼泛幽光的怪鳥俯視我時,便是這般冰冷、深邃、帶著非人般的洞察與嘲弄。
如今,竟在這絕美女子的眼中重現!
寒意自脊椎竄上頭頂,汗毛根根倒豎。
我猛地起身,欲沖出門外查個究竟——
可就在下一瞬,那女子的身影如同被風吹散的煙霧,毫無征兆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