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墨淵動了。
他緩緩轉過身,那雙暗紅色的豎瞳里,看不出什么情緒,既沒有往日的魅惑,也沒有怒火,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冷寂。
他滑到神殿的泉水邊,用尾巴尖卷來幾顆昨天探索隊剛獻上的、還帶著露水的野果。
清洗干凈后,放在一片寬大的葉子上,送到了明曦面前。
整個過程,他一不發。
明曦的心沉了下去。
這種沉默,比直接發怒更讓她感到不安。
她伸手接過葉子,指尖不小心碰到他冰冷的蛇鱗,兩個人都像是被燙到一樣,同時縮了回去。
“謝謝。”她的聲音又輕又軟,帶著一絲討好的意味。
墨淵沒有回應,只是用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看著她。
明曦被他看得頭皮發麻,只能低下頭,小口小口地啃著野果,味同嚼蠟。
她必須打破這種局面。
就在她絞盡腦汁,思考著該用哪種程度的哭泣來軟化他時,墨淵卻先一步開口了。
“跟我來。”
他的聲音嘶啞,沒有絲毫溫度。
不等明曦回應,他便用蛇尾極其輕柔、卻不容抗拒地圈住了她的腳踝,將她帶離了柔軟的草床。
明曦心中一緊,下意識地想要掙扎,但那蛇尾只是虛虛地圈著她,引導著方向,并沒有收緊。
“去哪兒?”她小聲地問。
墨淵沒有回頭,只是向神殿外滑去。
“你會看到的。”
他帶著她,離開了這座被他打造成華美囚籠的神殿,第一次,向著克拉瑪特沼澤的深處而去。
越往里走,空氣中的味道就越是難聞。
那是一種混合了腐爛植物、動物尸骸與污濁泥水的、令人作嘔的惡臭。
神殿周圍被凈化過的清新空氣仿佛只是一個幻覺,這里,才是克拉瑪特最真實的面目。
巨大的、扭曲的樹根從黑色的泥水中盤虬而出,上面掛著灰敗的苔蘚。
渾濁的水面上漂浮著一層油膩的、彩色的薄膜,不時有巨大的氣泡從水下翻涌上來,破裂時散發出更濃的腥臭。
明曦不得不捂住口鼻,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墨淵始終保持著沉默,巨大的蛇軀在泥濘中無聲滑行,為她開辟出一條相對干凈的路徑。
他的沉默像一張無形的網,籠罩著明曦,讓她心中的不安越來越重。
他想干什么?
展示他的領地有多么惡劣,來博取她的同情?
還是因為昨夜的挫敗,要用別的方式來恐嚇她?
終于,他們在一處巨大的死水潭前停了下來。
這里,是整個沼澤惡臭的源頭。
潭水漆黑如墨,粘稠得如同石油,水面上甚至看不到一絲波瀾,只有一股股黑色的、帶著劇毒的瘴氣裊裊升起。
而在潭水中央的幾塊黑色礁石上,明曦看到了讓她心臟驟然一縮的景象。
數十條剛出生不久的幼蟒,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
它們只有人的手臂粗細,本該是充滿活力的生命,此刻卻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生機。
它們的鱗片黯淡無光,布滿了灰敗的斑點,小小的身體僵直地蜷縮著,有些甚至已經停止了呼吸,只有偶爾抽搐一下的尾巴尖,證明它們還活著。
一股濃重的、屬于死亡的悲戚,籠罩著整個水潭。
這是蟒族血脈污染最直觀的悲劇。
“看到了嗎?”墨淵的聲音從她身后傳來,冰冷又沙啞,“這就是我的族人,一出生,就要面對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