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邈心中一緊,暗叫不好。
他感覺高陽的話像一張無形的網,正緩緩收緊,而自己就是網中的困獸。
高陽往前湊了半步,聲音不高,卻帶著逼人的氣勢。
“王公倒是說啊,何以成圣賢?”
“是荀子寫了《性惡》,就成了圣?還是二程講了格物,就成了圣?難不成朱子注了《四書》,筆尖一動,就能封圣?”
臺下,先前還捂著心口的老儒,此刻氣得眼睛瞪圓,手指摳著地磚,指甲都翻了起來,滲出絲絲血跡。
“豎子……豎子敢輕慢經典!”
可話沒說完,又猛地咳嗽起來,胸口起伏得像破風箱,顯然是被堵得說不出話。
武曌在高臺上攥緊了鳳袍下擺,眼底又憂又驚。
她算準高陽會反駁,但萬萬沒想到高陽竟如此之狠!
王邈的臉漲成了豬肝色,手指死死攥著袍角,指節泛白。
但此刻,他無路可退。
他吃儒家經典這碗飯,讀書讀了五十載,站在了這論道臺上,那就必須要撐下去!
王邈深吸一口氣,出聲道:“當……當然是因他們傳揚孔孟之道,讓圣學得以延續,若無他們注解,后世誰懂《論語》真意?那世間,誰又可以成圣?”
“哦?”
高陽挑眉,掃了王邈一眼。
接著,他忽然轉身,朝著臺下黑壓壓的學子揚聲發問,“高某有一,想問諸位,諸位可知,神農氏可曾注解過一字半句的《論語》?”
臺下瞬間安靜,落針可聞。
沒人敢接話。
因為誰都知道,神農氏那會兒,別說《論語》,連文字都沒完備。
高陽笑著又問:“既無文字,那自然沒什么所謂的圣賢書,那我又問,上古大禹治水時,可曾讀過二程的一物一理?”
場下。
還是死寂。
有學子下意識地搖頭。
那會兒,二程還沒出生。
高陽再問:“那我又想問了,倉頡造字時,可曾聽過朱子的存天理滅人欲?”
這一次,更多的年輕學子下意識地搖頭,眼神里多了幾分動搖。
高陽的話,令他們的大腦一陣嗡嗡作響。
一些寒門出身的學子更是挺直了腰桿,他們想起了家鄉那些目不識丁卻一生行善的老人,心中隱隱有所悟。
高陽轉回頭,目光重新落回王邈身上,語氣里的嘲諷更濃:“王公你看,神農沒注過經,卻嘗百草救萬民于病厄,大禹沒格過物,卻治洪水救蒼生于倒懸,倉頡沒滅過人欲,卻造文字開文明之先河!”
“他們沒讀過圣賢書,卻為何天下萬民,連帶著孔圣等一眾大儒,皆視其為圣賢?”
王邈的身子晃了晃,嘴唇哆嗦著,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竟一個字也答不上來。
他感覺自己的根基正在被動搖。
臺下,程文遠臉上的笑意早沒了,取而代之的是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