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神色肅然,齊齊見禮。
不管怎么樣,楊吳和吳越表面上還是認大唐這個朝廷的。
胡三公笑呵呵地說道:“老拙已辭官致事,兩位不必多禮。”
寒暄過后,四人在羅漢床上落座,劉靖點燃獸炭,親手煎茶。
有胡三公在,王沖也不好滿嘴跑火車,擺出一副后進學生的姿態,請教經學。
“你治的何經?”
“《尚書》。”
“何人所注?”
“回先生,學生治的乃是《今文尚書》。”
“唔,《今文尚書》雖非朝廷正統,卻也……”
古時的四書五經,有很多個版本。
不同人注解,讀起來有不同的意思。
唐時的正統,乃是孔穎達編纂的《五經正義》,倒不是說孔穎達能比肩先賢,而是李二鳳為了推行科舉命其編纂。
既然要開辦科舉,那么就得先統一課本。
不然大伙兒各學各的,怎么出題?
聊起這些,劉靖就插不上話了,他也樂得清閑。
一刻鐘后,茶湯沸騰。
劉靖倒了四杯,伸手示意道:“清茶!”
聞,三人也停下辯經。
一口熱茶下肚,王沖說起了來意:“吳王在昨日,已向陛下上書,請奏劉兄為歙州刺史。想來用不了多久,朝廷宣諭使便會趕來歙州,宣讀任命,送上官服告身。”
陛下!
聽到這兩個字,胡三公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哀傷。
任誰都知道,如今的大唐已經名存實亡,朱溫的一系列手段,都在為篡位登基做準備。
錢镠與朱溫交好,兩人屬于相對親密的政治盟友。
一方面,錢镠需要朱溫在北方牽制楊吳大部分兵力,而朱溫也希望錢镠能頂住楊吳,不讓楊吳統一南方。
另一方面,錢镠在大義上支持朱溫,朱溫也投桃報李,對錢镠的上書,基本上都會應允。
眼下,大唐這塊金字招牌,大伙還都認。
所以,等到宣諭使來后,劉靖這個歙州刺史,也就名正順了。
哪怕是最恨他的陶敬昭,也沒法喊一聲劉賊了。
朝廷任命,陛下欽點,誰敢賊?
劉靖朝著杭州方向拱了拱手:“多謝吳王!”
此事對他來說,可有可無,勉強也算得上錦上添花。
因為劉靖知道,明年,也就是天祐四年,朱溫篡唐,建元稱帝,立國號為梁!
大唐滅亡,一眾節度使再也沒了束縛,不需要守著忠臣的牌坊,紛紛建國稱帝。
整個天下將進入新的紀元,類人群星閃耀的,五代十國!
錢鏵輕笑道:“劉刺史不必客氣,即將是一家人了,自然也就不說兩家話。”
對于這個侄女婿,他是越看越滿意。
錢镠女兒眾多,都許給了麾下官員將佐,以及江南、江西、福建等地,用來聯姻。
雖說如今這個形勢,聯姻并不靠譜,可也聊勝于無。
女兒,說白了就是充當錢镠與聯姻對象的溝通橋梁。
以至于王茂章都五十多歲的人,也沒能逃掉,剛入杭州沒多久,就被錢镠許配了一個十七歲的女兒。
老王能怎么辦?
只能捏著鼻子認下。
也不知道王沖面對這個比自己小一輪的娘親,能否喊出口。
以劉靖對王沖的了解,他應該是能喊出口的。
念及此處,劉靖看了眼王沖。
似是察覺到劉靖目光中的戲謔之色,王沖開口道:“如今楊吳已退兵,吳王的意思,是尋一個良辰吉日,將婚事操辦了。”
這就開始催婚了?
劉靖正欲開口,卻見錢鏵笑道:“吾已請廣普寺的大師算過,下月初七,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吉日。”
七月初七?
眼下距離七月初七只剩半個月,這也太趕了。
至于什么百年難得一遇的吉日,聽聽就成,千萬別當真。
劉靖提議道:“好教錢太尉知曉,并非下官有意推托,實在是歙州百廢待興,瑣事太多,公務繁忙。不如待歙州安定,再風風光光的大辦一場,如此也不委屈郡主。”
“無妨。”
錢鏵擺擺手,說道:“吳王知曉劉刺史的難處,永茗那丫頭也通情達理,婚事用不著大辦,一切從簡。”
此話一出,劉靖與胡三公對視一眼,兩人紛紛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詫異之色。
雖說聯姻是錢镠提及,可這也太急了吧?
有點像上桿子嫁女兒的感覺。
看出劉靖心頭疑惑,王沖壓低聲音道:“不瞞劉兄,早在幾日前,鐘傳就已病逝,其子擔心危全諷等人趁機作亂,因而秘不發喪,如今正在加緊掌控鎮南軍。”
劉靖心頭一跳,鐘傳死了?
這可是一件大事!
然而,王沖接下來的話,卻更加驚人:“據探子報,鐘傳養子鐘延規因嫉恨鐘傳不立自己為留后,秘密遣使以江州歸降楊吳,如今除開與顧將軍對峙的李簡大軍之外,宣州大軍盡數奔赴洪州邊境,淮南方向大量征發民夫,調動糧草,楊吳顯然要趁鐘傳病逝,新王未穩之際,對江西用兵!”
嘶!
劉靖深吸了口氣,神色凝重。
怪不得陶雅退的如此果斷,原來是因為這檔子事。
那就可以理解了,畢竟與整個江西之地相比,歙州確實算不得什么。
只要拿下江西,便能兩面出兵,一西一北形成犄角之勢,進軍歙州。
不過凡事都有兩面性,不能只看壞的一面,亦有好的一面。
每一次劫難,同樣是一次機遇。
就比如眼下,劉靖正愁找不到機會向江西打秋風,眼下這個機會就來了。
不過正如他先前所,歙州百廢待興,需要辦的事情太多,此事還得仔細謀劃。
思索片刻后,劉靖點頭道:“好,婚事就定在七月初七!”
聞,錢鏵露出笑容。
接著,劉靖又與王沖二人商議了一番,比如貿易上互通有無等等。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