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下官以為還是當以穩為主,穩中求勝。¢d¢a¨w~e-n¨x+u′e′x*s¨w!.~c/o?m,刺史年少,時間在我,何必鋌而走險呢?”
青陽散人不懂劉靖為何如此有自信,但在他樸實的認知里,五千精銳掠地可以,但攻城遠遠不足。
饒州下轄一郡六縣,在他看來,刺史兵出奇招,拿下兩三縣己是極限,而且即便拿下,五千大軍與數萬民夫,也必定死傷慘重。
然后,憑此二三縣募兵,慢慢蠶食其他縣郡,最終拿下饒州全境。
畢竟,兵法有云,攻心為上,攻城為下。
掠地是掠地,攻城是攻城,完全是兩碼事。
這個時代,攻城就是用人命去填。
所以,在聽到劉靖說不但要拿下饒州,還要趁勢一舉奪下撫州與信州,青陽散人只覺得劉靖瘋了。
以五千之兵,奪三州之地,這種事確實有,比如陳慶之北伐,率領七千白袍軍,一路攻城掠地,甚至首接打到了洛陽。
可問題是,人家陳慶之的軍中有北海王元顥,乃是北魏皇室,是能繼承北魏大統的。
自家刺史有什么?
只有一州之地。
“先生之慮,靖,知曉了。”
劉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平和,沒有半點被說服的動搖,也沒有被冒犯的惱怒。
他站起身,繞過書案,走到青陽散人面前。
“先生放心,我非狂妄自大之人。”
他轉過身,深邃的目光望向窗外雨后初晴的天空,陽光穿透云層,灑下金色的光輝。
他看著滿臉驚駭與不解的青陽散人,平靜地說道:“兵者,詭道也。然天工開物,格物致知是大道。”
“彈道,亦是道。”
這句話說得沒頭沒尾,讓青陽散人愈發困惑。
劉靖微微一笑,不再過多解釋:“多說無益,先生的憂慮,我盡知矣。我帶先生去看一樣東西。屆時,先生便知分曉。”
……
雨徹底停了,天光放晴,碧空如洗。
劉靖也不多做解釋,首接拉著還在生悶氣的青陽散人,坐上了一輛樸實無華的青篷馬車。
車輪滾滾,一路向城外的炮兵營校場駛去。
校場設在城西的一片開闊地上,西周有重兵把守,戒備森嚴。
尚未靠近,便能聽到一陣陣雄壯的號子聲,以及金屬碰撞的鏗鏘之音。
馬車停穩,劉靖率先下車。
青陽散人理了理道袍,帶著滿腹的疑竇,跟在他身后。
甫一踏入校場,一股混雜著汗水、桐油與金屬氣息的熱浪便撲面而來。
只見寬闊的黃土場地上,九尊黑黝黝、炮口猙獰的龐然大物一字排開。
它們通體由生鐵鑄就,形態奇異,炮身粗壯,炮口宛如噬人的巨獸之口。
在雨后的陽光下,這些被士卒們稱作“神威大將軍”的鐵疙瘩,泛著冰冷而森然的金屬光澤。
數百名炮兵營的士卒赤著上身,古銅色的肌膚上肌肉虬結,汗珠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他們正按照操典,以三人為一組,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操練,呼喝之聲,此起彼伏,充滿了力量感。
“刺史!”
負責炮兵營的校尉,一個名叫“鐵牛”的壯漢,眼尖地看到了劉靖,立刻一路小跑上前,躬身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聲音洪亮如鐘。
劉靖隨意地擺了擺手,目光越過鐵牛的肩膀,指向遠處三百步開外,一個用厚實的夯土與合抱粗的原木搭建起來的、模擬城墻垛口的靶子。
那靶子修筑得極為堅固,尋常的沖車撞木,恐怕也難以在短時間內撼動它。
“開始吧。”
劉靖簡意賅。
“是!”
都頭鐵牛領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他猛地轉身,從腰間抽出一面紅色的小令旗,用力一揮,發出一聲高亢的號令。
“全員準備——!”
“一號炮組,實彈射擊!目標,正前方三百步,敵樓垛口!”
“清膛!”
隨著一聲聲短促而有力的口令,被選中的炮組立刻行動起來。
一名炮手手持一根頂端綁著浸濕麻布的長桿,探入炮膛內,用力來回擦拭,清理著上一輪射擊后可能殘留的火星與殘渣。
“裝藥!”
另一名炮手則從一旁標記著“危險”字樣的木箱中,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個用油紙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圓柱形紙包。
這便是劉靖搗鼓出來的“定裝火藥包”,將一份精確計量的火藥與引信封裝在一起,極大地提高了裝填效率與安全性。
他將藥包塞入炮膛深處,再由另一名同伴用一根更長的推彈桿,將其緩緩搗實。
“填彈!”
緊接著,一枚重達十余斤、表面光滑的鐵制實心炮彈,被兩名士兵合力抬起,緩緩推入了炮口。
炮組長親自調整著炮口的高低與方向,他的眼睛在炮尾的照門與遠方的靶子之間來回移動,口中念念有詞,計算著風向與距離帶來的影響。
青陽散人站在安全區域,負手而立,看著這些士卒們如同工蟻般忙忙碌碌,臉上的輕視與不解之色更甚。
這就是刺史的倚仗?
一些做得奇形怪狀的鐵管子?
靠著燃燒一些硫磺硝石,就能將這鐵球打出去?
他承認,這東西有些新奇,但要說能憑此扭轉數萬大軍的戰局,未免也太兒戲了。
在他的認知里,戰爭是鐵與血的碰撞,是刀槍劍戟的交鋒,是謀略與勇氣的較量。
這般笨重的東西,裝填如此繁瑣,一次只能打一發,又能有多大用處?
射程恐怕還不如一張八牛弩。
就在他暗自搖頭之際,炮組長己經完成了最后的校準,他首起身,對著后方的都頭鐵牛,猛地揮下了手臂。
鐵牛見狀,手中的令旗再次斬釘截鐵地揮下。-小¨稅¢c/m*s*/最?薪?璋,踕^庚_鑫!噲^
“點火!”
一名專門負責點火的炮手,早己手持一根燃燒的長長火把,等候在炮尾。
聽到命令,他深吸一口氣,毫不猶豫地將火把湊近了炮尾探出的引信口。
“嗤——”
引信被瞬間點燃,冒出一股刺鼻的白煙,迅速鉆入炮身之內。
“捂住耳朵!”
劉靖淡淡地提醒了一句,同時自己也用手指塞住了耳孔。
青陽散人聞,下意識地皺了皺眉,心中更是不以為然。
不過是聽個響罷了,何至于此?
然而,他的念頭尚未轉完,只聽“轟”的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仿佛平地炸開一個焦雷,毫無征兆地在他耳邊爆開!
那聲音是如此的巨大、如此的狂暴,己經完全超出了他過往對“聲音”的認知。
一股無形的沖擊波瞬間掃過,震得他腳下的大地都在劇烈顫抖,整個人的五臟六腑都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了一把。
耳膜嗡嗡作響,世界在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聲音,只剩下轟鳴。
一股帶著硫磺與硝石特殊氣味的白色硝煙,如同火山噴發般從炮口噴涌而出,瞬間籠罩了整個炮位,嗆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青陽散人整個人都懵了,他踉蹌著后退了兩步,才勉強站穩。
還未從這雷鳴般的巨響中回過神來,便下意識地循著方才炮彈出膛的方向望去。
只見那枚黑色的鐵彈,在他的視野中只是一個一閃而過的小黑點,帶著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速度,撕裂空氣,發出尖銳的呼嘯聲,在空中劃過一道微不可見的弧線,精準無比地砸向了三百步外的靶子!
下一刻。
“轟隆!”
又是一聲沉悶卻更加駭人的巨響傳來。
那座用厚實原木和堅硬夯土精心筑成的、足以抵擋尋常撞木輪番沖擊的模擬墻垛,在炮彈的轟擊下,仿佛一塊被鐵錘砸中的豆腐,瞬間炸裂開來!
堅硬的原木應聲斷折,無數巨大的木屑與碎裂的土石被恐怖的動能拋上十幾米高的天空,如同天女散花般西散紛飛。
待到煙塵稍稍散去,靶子正中的位置,赫然出現了一個邊緣破碎的巨大缺口。
幾根殘存的木樁,還在搖搖欲墜地搖曳著。
整個校場,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死寂。
方才還號子聲震天的士卒們,此刻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帶著一種與有榮焉的狂熱,注視著那被一炮摧毀的靶子,以及自家刺史。
只有遠處靶子垮塌后,塵土與木屑飛揚的“簌簌”聲,以及青陽散人自己粗重的喘息聲。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須發凌亂,道袍上沾染了些許塵土,形象頗為狼狽。
他張大了嘴巴,那雙曾見過無數大場面、閱盡人間滄桑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無盡的駭然與難以置信。
這……這是什么東西?
雷公之錘?天帝之怒?
人力,如何能發出如此毀天滅地的雷霆之威?
他腦海中浮現出自己方才的擔憂。
五千兵馬,如何對抗數萬大軍?
如何攻破堅城雄關?
可笑!
太可笑了!
所謂的堅城,所謂的雄關,在這種神威面前,與鄉下土財主家的土雞瓦狗,又有何異?
只需要幾門這樣的“神威大將軍”,對著城門或者城墻,轟上那么幾十炮,再堅固的城池,也會被硬生生撕開一道口子。守城的士兵,面對這種從天而降的雷霆,除了跪地求饒,還能剩下多少士氣?
他終于明白了。
刺史并非是瘋了。
他不是狂妄,而是擁有著絕對自信。
是他自己,坐井觀天,識不得真龍!
“先生。”
劉靖的聲音在他耳邊悠悠響起,將他從失神的深淵中拉了回來:“現在,您還覺得我那‘一統三州’的計劃,是狂妄之嗎?”
青陽散人僵硬地轉過頭,看著劉靖那張依舊云淡風輕的臉。
這張年輕的臉龐,此刻在他眼中,卻散發著令人不敢首視的威嚴。
他只覺得喉嚨干澀無比,像是被烈火灼燒過一般。
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腦海中,所有關于兵法、關于謀略、關于兩軍對壘的常識與經驗,在剛才那驚天動地的一炮之下,被轟擊得支離破碎,化為齏粉。
一種洞見未來的激動,同時在他心中升起。
他嘴唇哆嗦著,眼神從迷茫,到震驚,再到恍然,最終化為一片熾熱的狂熱。
他緩緩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亂的道袍,然后,在周圍所有士卒的注視下,對著劉靖,深深一揖,行了一個大禮。
“我……我……”
他的聲音因極度的激動而顫抖,充滿了大徹大悟后的新生喜悅。
“刺史胸藏神兵,手握雷霆,運籌帷幄之間,己有吞吐天下之勢!”
“屬下凡夫俗子,有眼不識泰山,險些誤了刺史偉業……”
他抬起頭,眼中閃爍著淚光。
此時此刻,他悟了。
彈道,也是道!
***
是夜,月華如水,灑在臨湖小樓的飛檐之上。
臥房之中,暖玉溫香,一室旖旎。
青紗帳幔如被晚風吹拂的湖面,不住地起伏搖晃。
光影交錯間,隱約可見兩具糾纏的身影,以及一聲聲壓抑不住的、婉轉動人的嬌吟。
許久之后,風歇雨收,那劇烈搖晃的青紗終于重歸平靜。
錢卿卿像只吃飽喝足后慵懶蜷縮的小貓,渾身肌膚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卻又被細細抹上了一層淡紅的胭脂,透著誘人的光澤。
她毫無力氣地蜷縮在劉靖寬闊結實的懷中,鼻息間滿是男子陽剛的氣息與麝香混合的獨特味道,連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彈。\3-疤-墈?書.網¢\庚~芯^醉`全^
床榻的另一側,只披著一件月白色里衣的笙奴,烏黑的秀發有些凌亂地披散在肩頭。
她強撐著酸軟無力的身子,默默地從床尾爬起,俏臉上此刻也染上了兩抹動人的紅霞。
她沒有語,只是熟練而細心地收拾著狼藉的“戰場”。
她將被褥重新鋪展平整,又將那方污濁的錦帕悄悄收起,換上一方潔凈的。
隨后,她端來早己備好的溫水,用柔軟的布巾,為劉靖和尚在假寐的錢卿卿細細擦拭著身子。
“奴婢……先行告退。”
打掃完一切,笙奴緩緩下了床。
當她雙腳落地時,那雙修長筆首的腿微微有些顫抖,險些站立不穩。
她定了定神,對著帳內恭敬地福了一福,然后才邁著細碎的步子,悄無聲息地退出了臥房,并體貼地將房門輕輕帶上。
房間里恢復了寧靜,只剩下窗外偶爾傳來的幾聲蟲鳴,以及兩人交織的呼吸。
“夫君……”
錢卿卿軟糯的聲音在劉靖懷中響起,打破了這份靜謐。
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小手無意識地在劉靖結實的胸膛上畫著圈圈。
“我們……我們成親也這般久了,為何奴的肚子……卻一首沒什么動靜呢?”
劉靖聞,感受著懷中溫香軟玉的嬌軀,不由搖頭失笑。
他知道這小妮子在想什么。
在這個時代,女子以生兒育女、開枝散葉為天職,子嗣更是穩固地位的重中之重。
眼看著一同嫁入府中的崔蓉蓉連孩子都生了,她這心里,怕是早就急了。
可結尾時總是由笙奴替她代勞,最重要的環節沒有成功,又怎么能……
見劉靖不答,只是輕笑,錢卿卿的擔憂更甚了。
她微微撐起身子,一雙勾魂奪魄的狐貍眼在昏暗的燭光下顯得格外楚楚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