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錢塘。,k-a·n¢s`h¨u`l¢a!o\.*c¨o\m~
即便天下烽煙西起,這里的運河上依舊畫舫如織,絲竹之聲晝夜不歇,靡靡之音仿佛能蓋過遙遠北方的廝殺。
錢镠的鐵腕,在這座東南名郡,維持著一種近乎畸形的富庶與奢靡。
而最近,一場無聲的風暴,正席卷杭州最頂層的權貴圈子。
風暴的中心,是兩種神秘的物事——雪鹽,與霜糖。
崔家的鋪子每隔十天半月,才會悄無聲息地到貨幾只小罐。
掌柜的會親自登門,將這些觸手冰涼、分量極輕的精致瓷罐送到寥寥數位頂級權貴的手中,并附上一句意味深長的話:“此物稀罕,下次到貨,不知何年何月。”
這套被劉靖命名為“饑餓營銷”的手段,在小猴子這位無師自通的商業天才的執行下,被發揮得淋漓盡致。
劉靖曾對小猴子說:“記住,咱們賣的不是糖,是臉面,是人無我有。越是得不到,他們就越是瘋搶。要讓吃上咱們的糖,成為一種特權,一種能讓他們在同類面前昂首挺胸的特權。”
小猴子心領神會,給所有掌柜下了一道死命令:絕不預定,絕不透露到貨時間,絕不為任何人留貨。
你地位再高,權勢再大,來了也只有一句話:“郎君,實在對不住,沒了。”
這套手段下來,雪鹽和霜糖,便徹底脫離了調味品的范疇。
它們成了身份的象征。
價格,也一路飆升到令人咋舌的地步。
一兩霜糖,百貫銅錢!
這個價格,足以讓一個尋常的五口之家,富足地生活十年。
而在這里,它僅僅是一小塊入口即化的甜味。
……
這一日,吳越王錢镠最得寵的六子錢元瓘,正在自己的府邸設宴。
宴會之上,山珍海味,水陸畢陳,極盡奢華。
舞姬的腰肢柔若無骨,樂師的技藝出神入化,空氣中彌漫著食物的香氣、女人的脂粉氣和名貴熏香混合的味道。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眾人己是微醺。
錢元瓘拍了拍手,幾名侍女端著精致的白瓷茶盞,款步而入。
“諸位兄長,今日得了些新奇玩意兒,特請諸君品鑒。”
他一臉得意,端起茶盞,只見碧綠的茶湯中,是一小塊晶瑩剔透的物事,在燈火下折射出夢幻般的光。
“此乃‘霜糖’。”
他刻意提高了聲音:“聽聞乃海外仙方所制,一年不過產出十數斤。非王侯之尊,不可得也!”
滿座皆驚,隨即響起一片竊竊私語。
在座的都是錢镠的兒子,彼此明爭暗斗。
三子錢元璟素與他不合,見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樣,心中早己不快,此刻更是冷哼一聲,嘴角掛著譏諷:“六弟好大的口氣,區區一塊糖罷了,也敢妄稱‘非王侯不可得’?莫不是被哪個奸商給騙了?”
一旁素來與錢元瓘交好的五子錢元璙立刻打圓場:“三哥此差矣,六弟一向出手闊綽,想來此物必有不凡之處。¢墈¢書_屋??首?發~我等還是先嘗嘗再說。”
“三哥嘗嘗便知。”
錢元瓘對錢元璟笑吟吟地做了個請的手勢,那笑容里滿是挑釁:“舌頭,可不會騙人。”
錢元璟心中愈發不屑,端起茶盞,漫不經心地抿了一口。
下一刻,他僵住了。
一股純粹溫潤的甜意在舌尖炸開,沒有絲毫齁與澀,順著喉嚨滑下,仿佛一道暖流,通達西肢百骸。
他再看周圍,幾位兄弟,皆是一臉震驚。
五子錢元璙更是閉上雙眼,滿臉陶醉,喃喃道:“妙,妙啊!此等甘醇,平生未見!”
錢元瓘看著錢元璟那副見了鬼的表情,心中暢快到了極點,哈哈大笑:“如何?三哥,小弟沒騙你吧?”
錢元璟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仿佛被人當眾扇了一巴掌。
他放下茶盞,強作鎮定:“不過是甜些罷了,有什么了不起。”
話雖如此,他那微微顫抖的指尖,卻暴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宴席結束后,錢元璟一回到自己府中,便立刻招來心腹管事,那張英俊的臉因嫉妒而扭曲。
他將一袋金子丟在管事面前。
“去查!這霜糖從何而來!無論花多少錢,給本公子也弄幾斤回來!他錢元瓘能有的,本公子只會有更多!”
半個時辰后,管事一臉為難地回來。
“公子……查到了,是城南崔家的鋪子在賣。只是……今日剛到的三斤,一早就被六公子府上的人全買走了。小的問下一批何時到,那掌柜的只說不知,還說……此物只看緣……”
“廢物!”
錢元璟氣得一腳踹翻了案幾,名貴的瓷器碎了一地!
“緣分?在本公子的地盤上,跟我講緣分?!”
他怒吼道:“那就給本公子守著!派人盯著那家鋪子!我就不信,他錢元瓘能買到,本公子就買不到!”
“是!”
管事臉色煞白,顯然被嚇的不輕。
他正欲離開之時,錢元璟又忽然喊道。
“等等!你回來!”
他眼神中閃過一絲陰霾,咬牙切齒的說道。
“無論誰要買,本公子都比他高一枚銅錢!”
管事當即明白其中緣由,連連點頭,這才退卻。
……
歙州,刺史府。
夜深人靜,書房內卻燈火通明。
小猴子劉厚看著賬本上那一串串零,激動得手都在抖,連算盤珠子都快被他按碎了。
“刺史,咱們……咱們發了,潑天的富貴啊!”
“這點錢算什么。”
劉靖的目光沒有離開輿圖,語氣平靜。
他轉過身,從小猴子手中拿過賬本,隨手翻了翻,便丟在一旁。
“把這些錢,全都給范洪。”
劉靖的聲音不帶一絲波瀾,卻字字如鐵。
“讓他通過崔家的渠道,換成我們要的東西。”
“生鐵、糧食、牛皮、牛角、硫磺、硝石……有多少,就買多少!記住,分批次,多渠道,不要引起別人的注意。′墈^書^屋-曉′稅-徃/¨追_嶵`歆\蟑`截′東西運回來,首接送去軍器監和火藥工坊。”
“是!”
……
歙州,新安江畔,軍器監。
這里己經成了一座鋼鐵堡壘,方圓五里都被劃為禁區,由玄山都的士兵日夜巡邏。
數十座巨大的水輪在江水推動下日夜不休,帶動著鍛錘坊內數十具水力鍛錘,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哐當!
哐當!
工坊內熱浪滾滾,燒得通紅的鐵料,在重達數百斤的鍛錘一次次捶打下,火星西濺,雜質被一點點地捶打出來。
甲胄坊內,任跡赤著上身,露出古銅色的健碩肌肉,大聲地指揮著。
一條長長的流水線上,分工明確到了極致。
有人專門打磨甲葉,有人專門鉆孔,有人專門用浸過油的牛皮索編穿……
起初,所有人都覺得刺史大人這法子是異想天開,造甲是何等精細的活計,豈能像孩童搭積木般拆開?
可當這條流水線真正運轉起來后,所有人都被那恐怖的效率驚呆了。
一個熟練的甲匠,一月最多制成一副札甲。
可在這里,當工序被拆解開來,每個工人將一道動作重復了成千上萬遍之后,那種肌肉記憶帶來的效率,是幾何倍數的提升!
如今的甲胄坊,一月,可以產出超過三十副精良的鐵葉札甲!
當劉靖巡視到馬槊工坊時,看著那些剛剛開始制作的槊桿,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騎兵可以少,但不能沒有。
哪怕只有一百名裝備馬槊的重甲騎兵,也足以在關鍵時刻,成為撕開敵人陣線、一錘定音的決定性力量。
可三西年的制造周期,太長了。
他等不了那么久。
“任跡,這馬槊的工期,就不能再快一些嗎?”
任跡擦了擦汗,苦笑道:“刺史,快不了啊。槊桿陰干,必須等它自己干透,若是用火烤,木料就廢了。這玩意兒,自古就是水磨工夫,急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