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停舟不假思索道:“夫妻本是一體,她若不嫁我,也不會遇上這樣的麻煩。”
段寒山微微一笑:“難得聽你說句像樣的話。”
陸停舟神色平靜:“老師應當知曉,她是京城最有名的繡娘。”
段寒山點點頭:“她每日掙的銀錢,可比你多多了。”
陸停舟笑了下,繼續道:“她最珍視的就是那雙手,可那晚掉入秦河,她寧肯廢了雙手也不曾放開我,在我看來,不是她連累了我,而是我連累了她。”
“你能明白就好。”段寒山感慨萬千,“上次你們來時,我還擔心你與她并非佳偶,如今看來,她待你確是情深義重。”
陸停舟淡淡笑了下。
義重毋庸置疑,至于情深……
他幽幽一嘆。
“嘆什么氣?”
段寒山自然不知弟子心中所想,拿起桌上的信遞過去:“這封信你拿著,回京以后替我轉呈陛下。”
陸停舟并未接手:“老師若是為我陳情,就不必了。”
段寒山瞪他一眼:“誰為你陳情,我只是許久不見陛下,和他說幾句心里話。”
陸停舟狐疑地看著他。
段寒山吹吹胡子,劈手把信扔進他懷里:“信上關于你的事,我一字未提,你自個兒惹的麻煩,自個兒收拾。”
陸停舟拾起那封信,翻來覆去看了看:“這么薄?”
“你還當是你給娘子寫家書么?”段寒山沒好氣。
陸停舟失笑:“我與依依朝夕相處,倒是不必寫信。”
“你還得意上了?”
段寒山與池依依一番長談,早就知道自家學生在京城何等忙碌,他不忍心戳破事實,只道:“你們既然來了平安城,就在家里多歇上幾日,明晚城里有燈會,你帶上六娘,陪她好好逛逛。”
次日,池依依聽說此事,奇道:“八月十五早就過了,為何還有燈會?”
“平安節。”陸停舟解釋道,“四十年前,平安城被叛軍圍城數日,是陛下帶兵解了圍。”
從此以后,當地百姓便將叛軍潰敗那日定為平安節,每年這晚全城點燈,既為逝者禱亡,也為生者祈福。
久而久之,這便成了當地一大風俗,百姓們在燈會上辦起集市,鄰近州縣亦有不少游人來此游玩。
池依依站在段府門前,四下張望:“為何府里只有我們兩個出門?”
“因為只有你是外地人,”陸停舟坦然道,“老師年紀大,腿腳不方便,世兄世嫂們更是早看膩了。”
他的態度落落大方,池依依實在找不到推辭的理由,只好跟著他出了門。
平安城雖小,卻極富庶。
兩人走在大街上,只見人潮如織,川流不息,論熱鬧處竟是絲毫不比京城遜色。
街道兩旁懸掛著琳瑯滿目的花燈,清風徐來,燈影搖曳,人在燈下,如置身星海之中,仿佛下一刻便要乘風而去。
陸停舟握住池依依的手。
池依依頓了下,指尖微蜷。
“跟緊些,”陸停舟道,“當心被拍花子拐跑了去。”
池依依忍不住反駁:“拍花子只拐小孩兒。”
“難說。”陸停舟老神在在,“花容月貌的大姑娘,他們也要。”
池依依忍俊不禁,嗔他一眼,終是沒有抽回手。
陸停舟的掌心溫暖干燥,他攥著她的指尖,力道不輕不重,像是真怕她走丟了,又像握著一塊易碎的珍寶。
池依依的半邊身子微微僵硬。
她有些煩惱,又有些說不出的歡喜。
她抬頭看向頂上的花燈,眩目的光暈仿佛把她帶入一個迷離的夢境,那是兩世都未曾體會過的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