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并非真正的夫妻,同床共枕難免尷尬。
陸停舟是想等她睡著再回來,這樣就可免除眼下的窘境。
池依依與他四目相對:“我以為你們還要喝很久。”
她只是睡不著才起來下棋,原想有了睡意再上床,誰知陸停舟回來得比她預想的要早。
“三位世兄都被嫂子們拉走了。”
陸停舟走到屏風后面,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聲響起,再出來時,他已脫掉外袍,僅著一身里衣。
他徑直上了床,拉過被子蓋上。
“我先睡了。”
他語氣平淡,仿佛兩人已成婚多年,沒什么多余的話可講。
池依依低低應了聲,看著他睡在大床里側,翻身朝內,給自己留出一半位置。
床上鋪著鴛鴦戲水的錦繡,被面上繡著并蒂花開,就連床帳也紅彤彤的,不是新房勝似新房。
聽周氏說,這是因為池依依與陸停舟剛成親,為了迎接這對新人,她特意將屋子布置成這樣。
池依依懷疑,正是屋里的顏色太熱鬧,她才了無睡意。
她靜靜望著陸停舟的背影,薄被將他裹得嚴嚴實實,僅能看見一頭烏發散在枕上。
他躺下以后再無動靜,像是徹底熟睡過去。
池依依心知,他肩上的傷剛好,連日趕路已是倦極,今日到了段家又一直不得休息,想必早就困了。
她看了眼桌上的燭火,一口吹滅。
屋里霎時暗了下來,屋外雨聲更密。
池依依關上窗,待雙眼適應了屋里的黑暗,慢慢走到床前。
由于周氏拿了兩床被子過來,她和陸停舟一人一床,倒是沒有同蓋一被的煩惱。
池依依摸索到被角,掀起被子,輕輕鉆了進去。
床榻間多了一個人的重量,柔軟的褥子往下陷了幾分。
池依依擔心驚動身旁的人,躺好以后便不再動。
她閉上眼,靜靜聆聽著黑暗中的聲響。
雨水打在芭蕉葉上,淅淅瀝瀝淌個不停。
窗縫中偶爾透進一絲風,涼幽幽的,吹動床邊的帳簾。
池依依驀然想起,帳簾還未拉上。
她從被子里伸出一只手,試圖去解帳鉤,想了想,又縮回手去。
兩人睡在一張床上,若再拉下帳子,是否顯得太親密了些?
這屋里只有她和陸停舟兩人,便是不關帳子也沒什么吧。
池依依側首朝枕邊望了眼。
陸停舟仍舊背對著她,發間的皂角氣息縈繞在床頭,似乎更濃烈了。
池依依撤回視線,無聲地嘆了口氣。
說是以平常心面對陸停舟,但此刻夜深人靜,她忍不住想起他和段寒山的爭執。
段寒山顯然并不贊同他為了報仇放棄一切。
從他的話里,池依依明白,陸停舟為了追查這樁舊案,已經耗費了整整七年。
人生有幾個七年。
往事已矣,死去的人不會再回來,他本可以安心做他的陸少卿,卻一直不忘復仇。
難怪他的性子如此孤冷,那團復仇的火已經奪去他所有的溫度,他再沒有余力溫暖旁人。
池依依知道,自己應該慶幸。
陸停舟與三皇子之間橫亙著血海深仇,他會是她最牢固的盟友。
但她無暇深思。
事實上,從她得知他的過往以后,她的心情始終不能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