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靈山,一處幽暗的偏殿內。
燃燈古佛枯坐如朽木,身前那盞青銅古燈幽幽燃燒,青灰色的火焰紋絲不動,映著他深陷的眼窩,不見半分波瀾。
殿內寂然無聲,唯有燈芯偶爾發出一聲極輕微的噼啪,像是某種冰冷算計的回響。
忽然,那青灰色的燈焰,幾不可察地向內收斂了一瞬。
如同被無形的寒意拂過,焰心深處,一點比黑暗更深的幽光一閃而逝。
燃燈那干癟的眼皮微微抬起,渾濁的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了然。
“寂滅佛種……終是生了根。”
他沙啞低語,聲音如同寒風吹過龜裂的土地,“雖微如芥子,深藏于人族圣地的生機沃土之下……善。”
面前的青銅古燈燈焰,隨著他的話語,無聲地拔高寸許,青灰色的火光搖曳,映照出殿內扭曲的光影,隱約間,仿佛浮現出一幅極其模糊的畫面——
正是神農姜石年在洞天核心宮殿內,凝神探查時驟然驚覺、額角滲汗的模樣!
“神農……人皇?”
燃燈喉間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低笑,帶著一絲冰冷的嘲弄,“身負造化,心系蒼生,恰是承載寂滅真意的最佳鼎爐。”
“汝之生機愈盛,洞天氣運愈隆,吾種下的這縷歸墟引信,汲取的養分便愈足,成長便愈速……待其壯大,與那海眼深處的寂滅本源遙相呼應……”
他沒有再說下去,但那青灰色的燈焰卻倏地凝定,散發出一種近乎貪婪的死寂氣息。
“只可惜,”
燃燈話鋒一轉,枯爪般的手指對著古燈燈焰虛虛一點,燈焰中模糊的畫面瞬間潰散,“那混沌萬法道宮的小輩,身懷異數,竟能削弱乃至煉化歸墟之力……實乃最大的變數。”
“其雖陷沉疴,然變數未除,終是心腹之患。”
“還有通天那廝的誅仙劍意……時時懸于頂門。”
渾濁的眼中幽光閃爍,枯寂的心念于無聲中急速推演權衡。
片刻之后,一絲極其隱晦的決斷于其眼底沉淀。
他緩緩抬起手,對著身前虛無,極其緩慢而鄭重地勾勒起來。
指尖過處,虛空留下一個奇異的符號。
非佛非道,扭曲復雜,仿佛由無數個微小的代表終結的寂字疊加熔鑄而成,通體散發著最為純粹的寂滅終結道韻。
符號成型的剎那,偏殿內溫度驟降,連青銅古燈的火焰都為之凝滯,光線黯淡,仿佛瞬間被抽走了所有活力。
“去。”
燃燈對著那枚散發著不祥氣息的符號,輕輕一吹。
符號無聲無息地坍縮,化作一點極致黑暗的微光,融入虛空,徹底消失不見。
做完這一切,燃燈周身那本就枯寂的氣息明顯萎靡了一絲,仿佛消耗了不小的心力。
但他眼中的幽光卻反而更盛,如同暗夜里窺伺的毒蛇。
“彌勒欲行王道,徐徐圖之,染指人道氣運……”
燃燈低聲自語,如同夢囈,“然時不我待,歸墟之機稍縱即逝。”
“吾行吾之寂滅道,引那海眼中積蓄萬古的污穢之力,借刀殺人,一則可除變數,二則能加速寂滅佛種成長……一石二鳥,何樂不為?”
“至于鯤鵬,得了吾之指引,想必也已開始行動了吧混沌魔神遺澤,豈是那般好融合的?呵呵”
他再次閉上雙眼,身形與那盞青銅古燈一同隱入更深的幽暗之中,仿佛化為殿內一塊冰冷的石頭。
唯有那青灰色的寂滅佛炎,在絕對的寂靜中無聲燃燒,冰冷地跳動著,如同為一個注定到來的終局進行著無聲的倒計時。
正如燃燈所料,北俱蘆洲,妖師宮深處。
那座由白骨與暗紅晶石壘砌的祭壇,此刻噴涌的已不再是簡單的玄冥真罡與歸墟黑氣,而是一種更加原始狂暴、充滿毀滅欲望的混沌能量。
鯤鵬的身影幾乎完全隱沒在祭壇翻涌的混沌能量之中。
他失去了右爪的臂膀處,那臨時凝聚的冰爪早已崩碎,取而代之的,是一條不斷扭曲變幻形態的恐怖肢體。
時而如同覆蓋著漆黑骨甲的利爪,時而化作流淌著暗紅熔巖的觸手,時而又噴薄出灰色的混沌霧氣
痛苦與瘋狂的咆哮不斷從中心傳出。
“力量!更多的力量!”
“混沌魔神的遺澤暴虐!毀滅!吞噬!”
鯤鵬正在強行融合他多年來搜集到的、蘊含著一絲絲不同混沌魔神氣息的殘骸與遺物!
這個過程極其兇險,混沌魔神的力量彼此沖突,更與他自身的北冥大道難以相容。
幾乎每一次融合都伴隨著肉身與元神撕裂般的痛苦和失控的風險。
但他已經顧不得了。
斷爪之恥,計劃屢屢受挫之恨,以及對蘇云、對通天、對一切阻礙他之存在的滔天怨毒,驅使著他兵行險著。
祭壇周圍,堆積如山的洪荒異獸、甚至是大妖的尸骸,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下去,它們的精血魂魄乃至本源力量都被祭壇貪婪地-->>抽取,化作滋養這瘋狂融合的養料。
“不夠!還不夠!”
鯤鵬嘶吼著,“去!把玄龜族那些老弱病殘也給本座扔進來!他們的血脈雖不純,但好歹傳承了一絲遠古玄龜的底蘊!”
殿外侍立的妖將噤若寒蟬,不敢有絲毫違逆,連忙去辦。
很快,幾聲絕望悲憤的哭嚎與詛咒傳來,旋即戛然而止,被祭壇混沌能量吞噬的滋滋聲所掩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