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秒還在對街微笑,后一秒卻連一絲輪廓都不曾留下,仿佛從未存在。
“哎?人呢?”老榮張大嘴,筷子上的餛飩“啪”地掉進湯碗。
我站在原地,心跳如鼓。
不是幻覺。
她是沖著我來的。
那只怪鳥,那個女人,絕非偶然重合。
它們共享同一雙眼睛,也就意味著,共享同一個“意識”。
她不是人,至少不完全是。
她是某種存在的化身,是窺視者,是監視者,更是這場招魂儀式背后那只看不見的手。
而它,一直就在我們身邊。
我緩緩坐回椅子,指尖微微發顫,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決意已定。
今晚的招魂,不只是為了王強。
更是為了揭開那層遮蔽真相的迷霧。
無論那背后藏著什么,我都不會再退。
夜色如墨,濃稠得仿佛能滴落下來,我們踏著月光的碎影,回到了王強生前棲身的那間老屋。
屋外梧桐樹影婆娑,風過處,葉聲窸窣,像是低語,又似嘆息。
王強的父母早已在屋內等候多時,神色凝重,眼底布滿血絲。
當看見我和老榮推門而入,他們緊繃的肩頭終于微微松弛,終于得以喘息。
我輕聲問候,語氣平和,刻意用家常話聊起天氣、飲食,甚至說起王強小時候愛吃的一道紅燒肉。
這些瑣碎的回憶,像一縷暖風,悄然吹散了屋中壓抑的寒意。
時間在交談中悄然滑行,鐘表的指針不聲不響地逼近午夜。
窗外萬籟俱寂,連蟲鳴都仿佛被夜色吞噬。
我抬頭看了眼墻上的老式掛鐘,指針正緩緩重合——子時將至。
我向王強母親輕輕點頭,示意她移步至屋中央早已鋪好的蒲團上。
她雙手微顫,卻仍強作鎮定。
老榮和我蹲下身,用打火機逐一點燃地上的白蠟燭。
四十九根,整整七七之數,燭火如星子落地,在幽暗的地板上連成一片。
燭芯噼啪輕響。
我取出一根浸過朱砂的紅繩,緩緩系在她右手無名指上,繩結打成“連心扣”,象征血脈相連、魂魄可通。
我低聲叮囑:“無論看見什么,聽見什么,都不要松手,不要回頭,只管喚他名字,一遍,再一遍……他是你十月懷胎的孩子,聽見了,就會回來。”
她點頭,眼中有淚光閃動。
我們三人——我、老榮,還有王強的弟弟——緩緩退至墻角,背靠斑駁的墻壁。
之所以由她來主持這場“引魂”,并非隨意之舉。
其一,母子血脈相連,臍帶雖斷,魂脈未絕,她的心跳仍是王強靈魂最熟悉的節拍;
其二,女子屬陰,生來與幽冥更為親近,陽氣內斂,不易驚擾游魂。
而我們三個男子,陽氣旺盛,若近前,反如烈日灼雪,只會將那飄蕩的魂魄逼退千里。
午夜十二點整。
剎那間,屋內所有燈光——無論是頂燈、臺燈,還是手機屏幕——盡數熄滅。
唯有那四十九根白燭,依舊搖曳著微光,燭火竟不隨風而動,反而逆風挺立,宛如在黑暗中睜開的四十九只眼睛。
王強母親渾身一顫,下意識回頭望來。
我輕輕點頭,目光堅定。
她深吸一口氣,閉上眼,手指緩緩拉緊紅繩,開始低聲呼喚:
“強子……強子,回來吧……媽在這兒……”
聲音起初微弱,繼而愈發清晰,帶著母性的顫抖與執念,在空蕩的屋中回蕩。
每一聲“強子”,都像是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一圈圈看不見的漣漪。
就在此時,那扇原本從內反鎖的房門,竟無聲無息地裂開一道縫隙。
木門老舊,本不該自行開啟,可那縫隙卻如呼吸般緩緩擴大。
最終“吱呀”一聲,整扇門被一股無形之力推開,冷風如潮水般涌入。
緊接著,一股陰寒之氣自門外席卷而入,在客廳中央驟然凝聚,化作一道螺旋狀的風柱,卷起塵埃與紙屑。
它直撲地面那片燭光,所過之處,燭火劇烈搖曳,卻詭異地未被吹滅,反而由白轉青,焰心泛出幽藍。
我瞳孔微縮,死死盯住那團陰風——它不是無序的亂流,而是有目的的、有意識的逼近。
它在試探,在回應,在……靠近那根紅繩的另一端。
這說明,王強的魂,已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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