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炳憤然打斷道：“你跟著世子爺讀了那么多書，你難道不知什么叫——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黃錦沉默。

相顧無良久，最終，還是陸炳敗下陣來。

“黃錦，你不能自殺，書上寫了，自殺的人不入輪回。”

“我不會自殺的。”黃錦笑著說，“會嚇到主子的，主子會心疼的……”

陸炳卻笑不出來，落寞道：

“黃錦啊，你難道看出來，其實永青侯也將你視作朋友嗎？”

“我知道，我一直知道……”

“那你……？”

陸炳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希冀的望著黃錦。

黃錦沉默許久，道：“我問過了，他說他習慣了。”

陸炳徹底死心，長長呼出一口氣，嘆道：

“你這也不看病，不吃藥，又還能堅持多久？”

“對不起。”

“呼……算了，你既然心意已決，作為朋友，伙伴……我送你最后一程。”陸炳似是一下子看開了，道，“你等著，我去向皇上請旨，稍后，咱們去永陵。”

“不用，你忙你的，太上皇不會食的，我就在這待著就成。”黃錦歉然道，“還是不讓太上皇和皇上為難了，你也不是閑人。”

頓了頓，“你越是這樣，我越歉疚。”

陸炳哼道：“都這會兒了，還矯情什么？等著……”

黃錦想攔，可現在的他，如何攔得住陸炳。

只能眼睜睜看著陸炳揚長而去……

陸炳很快就又回來了，還多帶了幾套厚實衣服，不容分說道：

“皇上和太上皇都同意了，咱們這就去，還當我是朋友，就聽我的……”

黃錦強忍著大哭的沖動，點點頭：“好。”

~

于是，當天二人便乘著馬車，趕赴永陵……

而后在永陵住了下來。

皇帝和太上皇帝都點了頭，加之大明唯一一個活著的三公兼三孤，錦衣衛指揮使陸炳共同作用下。

黃錦這破格的待遇，并未引起激烈反對。

黃錦如愿以償。

~

李青不會想到，黃錦說的烤薯，不是他烤的烤薯。

李青更不會想到，自已走了不過數月，黃錦就追隨嘉靖而去了。

李青也想不到，黃錦臨走前，還在一遍遍為他祈福，希望他不要因此難過傷情……

~

永陵。

銀裝素裹，大地蒼涼。

冰天雪地中的黃錦，心頭暖烘烘的，日日早起，夜夜晚睡，整日侍奉在陵前，整日碎碎念……

陸炳就這么陪著他，陪他早起，陪他晚睡，悉心照顧……

只可惜，

黃錦最終，也沒能熬過隆慶十一年。

或許于黃錦而，新的一年遠不如舊的一年。

又一個大雪天，黃錦沒能起來，只能躺在床上靜靜等死。

他也沒有逞強，只是讓陸炳打開窗戶，讓風吹進來，讓雪飄進來，然后一臉平靜，甚至有些期待的等待著時間一點一滴的走向盡頭……

陸炳問道：“還有什么不放心的，需要我幫你辦的？”

黃錦取出這許多年來，主子賞賜的銀票，全是面額千兩的銀票，足足三萬余兩，道：

“這個代我獻給皇上，獻于朝廷。”

“嗯，好。”陸炳接過，“還有嗎？”

黃錦想了想，道：“未來李青回來，要是知道了我沒聽他的話，你為我美兩句，別讓他惱我。”

陸炳重重點頭：“一定！”

“其他就沒什么了。”黃錦釋然一笑，“我一個小人物，也不需要一個轟轟烈烈的退場，這樣已是最好最好的了。”

陸炳說道：“在我們心中，你可不是小人物。”

黃錦勉強笑了笑，雙目逐漸失神：“陸炳啊，你再跟我說說咱們在興王府的時候……生活上的瑣事吧，我想聽，我明明還記著，可我記不清了……”

陸炳強忍著慟哭的沖動，如其所愿，啞聲講述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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