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云無涯還在南荒邪心谷潛心修煉時,以為世間強者,莫過于云邪老祖這般的化神期強者。
后來,無樺萬里入北地,一人一劍,單挑云邪老祖而不落下風,再定五百年之約。
那時,云無涯的想法發生了改變。
云邪老祖,并不是世間至強。
他也老了,讓事瞻前顧后,愛惜羽毛,為了晚年名聲,早已失去了進取的銳氣。
南荒,是留不住他云無涯的。
因而,在得知無樺是來自中州,他不惜遠赴萬里,踏足中州。
只是沒想到……讓他大失所望。
中州雖宗門林立,天驕云集,疆域比南荒遼闊不止數倍,可每行至一處,都逃不開來自頂尖勢力的管控。
包容開放,法度嚴明,容不得藏污納垢之事。
在云無涯清楚的意識到這一點時,是在他某日入住一家凡人客棧,待天亮臨行前,那凡人掌柜竟敢向他一個金丹期修士討要住店費。
要知道在南荒,云邪身為邪心谷的少主,可從來沒被凡人這般輕慢過。
云邪不給。
結果,那凡人掌柜竟然叫來了當地家族勢力的駐兵,強行要他結賬,又把他上了黑名單,日后不得再進入那個家族的管轄勢力內。
那個家族雖放眼整個中州,并不起眼,只是個小家族,可礙于家主是個元嬰期修士,云無涯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咽下這口氣。
離開的路上,云無涯路過一大片即將豐收的農田,看見幾名穿著某個宗門服飾的弟子動用術法,幫一群凡人泥腿子收麥子。
理由……僅僅是因為雨季快來了,麥子再不收完,會造成損失。
諸如此類“離譜”的事情,云無涯還見過不少——
煉丹師公會培養的學徒,每月義診,給過路凡人百姓免費看病;
某凡人王朝境內,快有兩個月干旱無雨,土地皴裂,眼看要錯過農時,神風皇朝派出布雨師,以術法招來雨云,降下甘霖;
某臨海地區,大雨連綿數日,即將沖毀堤壩,毀壞莊稼房舍,當地修仙家族派遣百名家族子弟,收雨固壩;
有邪和尚愚弄百姓,吞百姓血汗金銀,塑金佛金廟,收清白美貌少女,浸淫褻玩,但僅過去三日,大雷音寺就派出佛子下山,除邪禿,毀惡佛;
一處村子的數家養蜂農戶,蜂群無故病死,有路過的宗門修士弟子查證發現,是附近來了一群愛掏蜂蜜為食的食蜜蟻獸,故揮劍斬妖,又協助農戶到山中尋得新蜂群,恢復生計……
中州,是四海八荒的修士為之神往的修煉圣地。
但在中州,修仙界與世俗界之間,修士與凡人之間,達成了某種和諧共處的微妙平衡狀態。
三大皇朝坐擁鎮國神器,掌握無上偉力,其管轄治下的凡人王朝,卻擁有極高的區域自主權,并設下“修士不得主動干涉凡人王朝”的戒律。
比起南荒修士的高高在上,視凡人如螻蟻,能隨意捏圓搓扁,偶爾的門派修士斗法,就能輕易波及世俗界凡人的生死,形成強烈而詭異的反差。
“看吶……”
耳邊,響起了兩道截然不通的聲音。
屋外,陽光正好,能清晰地聽到田間老百姓時不時響起的驚呼聲與道謝聲。
而一門之隔,光與暗被分割。
昏暗的屋內,來自幽冥地獄的詭異靡音,在惑心亂魄:“……那些人族修士,多么的虛偽愚蠢,多么的道貌岸然,竟然會關心腳底螻蟻的生死。”
“哪像吾等,就從來不關心‘食物’的喜怒哀樂。”
“你會關心么……你會關心么……你會么……”
云無涯的臉皮劇烈抽搐,那另一半原先還算正常的半張臉,此刻也隱隱多了幾分詭異,雙眼泛起陣陣的紅光,全身上下的骨頭關節,發出咔咔聲響,仿佛在這一張人皮之下,有什么魑魅魍魎欲要破膛而出。
“……是啊!”云無涯的牙齒咬得咯咯響,“怎么會有這樣的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