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雷頓子爵披著一襲厚重的風衣,兜帽低垂,遮住了大半面容,身形隱入黃昏的陰影之中。
他緩步穿過城堡高墻之外的林道,指尖輕觸胸前的紫羅蘭王圖騰,感受著那一縷縷微弱卻清晰的精神波動,那是克勞斯傳來的訊號。
他的臉色難看至極。
那位曾被他視作引路人、曾在年少時給予他指引與啟蒙的恩師,如今卻是是差點將他推進死亡深淵的仇敵。
若非“祖父大人”的及時相助,如今的他只怕早已橫尸荒野。
而如今,這位恩師竟毫不掩飾地現身,還堂而皇之地借由紫羅蘭王的圖騰傳承,向他傳來召喚。
雷頓嘴角浮現一抹冷笑,眼中殺意一閃而逝。
“呵……克勞斯,我倒要看看,你這一次又打算玩什么把戲……”
風衣在林中獵獵作響,他腳下的步伐卻越發迅捷,體表淡淡紫光如煙如霧,在夜色下若隱若現,赫然是紫羅蘭王圖騰激發后的力量。
在這紫意流轉之間,他宛如一縷幽魂,迅疾穿行在林間,朝著位于領地之外的某片密林深處奔去。
與此同時,他的手掌輕輕摩挲著懷中的那只破舊懷表。
那是“祖父大人”精神力分身的駐留之所,雷頓幾乎是本能地想要從中汲取一絲安全感。
當然,雷頓并非魯莽之人。
就在他離開城堡的瞬間,一只蒼白羽翼的信鴿便已振翅高飛,穿越烏云與風雪,朝著某個秘密聯絡點疾馳而去。
……
密林深處,一片被樹木自然圍合出的空地,寂靜如墓。
此刻,已有三道身影站立其中,似是在等候什么。
為首的,是一位須發皆灰的老人,背脊微駝,仿佛被歲月壓彎了脊梁。
他身穿簡樸的暗灰色長袍,雙手負后,看似弱不禁風,仿佛只需一陣風便可將他吹倒。
但唯有那雙眼睛,與他全身上下格格不入,清明,銳利,甚至熾熱得令人不敢直視。
他,就是雷頓子爵曾經的導師,克勞斯。
而在他身后,則站著一對年幼的兄妹。
兩人眉眼輪廓頗為相似,皆為烏發黑眸,氣質清冷中略帶警惕。
男孩約莫十五六歲,面容仍帶著幾分稚氣,但眼中卻有著超出年紀的狠厲與堅決,像是一只被困太久的野獸,蓄勢待發。
女孩年紀稍小幾歲,已有幾分未來美人的模樣。
一雙大眼清澈卻帶著濃重的不安,她緊緊攥著哥哥的手,指節微微發白,似乎在強忍著心中的恐懼。
她的身體輕輕顫抖,卻咬著唇一句話也不說。
就在這時,克勞斯緩緩閉上眼睛,感受著精神鏈接中隱隱而來的波動。
片刻后,他輕聲開口,語氣平靜而深沉:
“我的愛徒,已經到了。”
他的聲音不大,卻如同夜風中滾過的一道雷聲,在密林的深處緩緩擴散開來。
下一刻,林間深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落葉被悄然踩響,亦如幽影穿林而行。
幾縷斜陽透過枝葉,灑落在一道人影身上。
披著兜帽、裹著深色長袍的雷頓子爵緩緩自林中現身,身形挺拔,步履從容,卻帶著壓抑的鋒芒。
他抬起頭,目光掠過那對少年少女,僅是一瞥,便落在了站在最前方的克勞斯身上。
眼神冰冷,卻勾起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
“老師,真是……好久不見啊。”
雷頓嘴角上揚,語氣中帶著意味不明的輕慢。
克勞斯仿佛未曾察覺他話語中的譏諷,只是淡然一笑,神態依舊從容:
“雷頓,當初的你還只是個坐在我身旁聆聽講解的小家伙,如今已經是獨當一面的黃銅煉金師了。身為師長,我還沒來得及好好恭喜你啊。”
然而,這句貌似溫情的寒暄,卻徹底點燃了雷頓心中的怒火。
他忽然仰頭大笑,笑聲中夾雜著恨意與諷刺:
“哈哈哈!良師啊,真是良師!特意將羽蛇會的追兵引向我——真是令人刻骨銘心的‘教誨’啊!”
空氣仿佛一瞬凝滯。
然而克勞斯依舊波瀾不驚,臉上甚至帶著一絲意味深長的微笑,淡淡道:
“可在死亡的壓迫下,你不是也終于突破了桎梏,踏入黃銅煉金師之境了嗎?這是成長的一部分,我的孩子。”
“閉嘴吧,你這個該死的老東西!”
雷頓的怒意終于壓不住了,他聲音陡然拔高,雙目赤紅,幾乎是怒吼出聲。
“口口聲聲說是師徒情誼,結果背地里卻謀我性命!若不是我命大,成功突破了黃銅煉金師,恐怕已經被你這個老東西給害死了!”
克勞斯神色絲毫未動,像是早已預料到會有眼下一幕一樣。
可他身后那名少年卻忽然邁前一步,眼中寒光畢露。
“放肆!你敢辱罵老師?找死!”
他周身氣勢一凜,一股稚嫩卻極具殺意的力量驟然彌漫,仿佛下一瞬就要出手。
雷頓目光一沉,冷笑出聲:“哦?小兔崽子,口氣不小。看來是缺少點長輩的教育了。”
他話音未落,身上忽地一閃,一抹幽紫光華自體內溢出,一朵巨大而艷麗的紫羅蘭花在他背后悄然盛放。
花瓣層層疊疊,顏色妖艷如血,花蕊處透出一絲淡紫的微毒波動,帶著攝人心魄的神秘氣息。
紫羅蘭王圖騰,現!
幾乎是同一瞬,紫羅蘭花輕輕一震,猛地噴吐出一團繚繞翻涌的紫色毒霧,帶著強烈腐蝕氣息,直撲克勞斯三人而去!
“雷頓!住手!我不是來與你為敵的!”
克勞斯眉頭微皺,終究出手。
他伸手一揮,空氣中驟然浮現出一群細密的蜂影。
成百上千只靈巧的巫術蜜蜂瞬間凝聚成形,蜂群盤旋飛舞,如一道密不透風的墻壁,將毒霧攔截、吞噬、分解,擋在了他們三人身前。
“你不是來打架?”
雷頓冷笑,袖袍一振,紫氣未散,隱隱有再次動手之勢。
“那你來做什么?來告訴我,你的新學徒很聽話嗎?還是來看看你當年的‘失敗品’有沒有死在你安排的獵殺中?”
克勞斯沉默了片刻,抬眸看向雷頓,終于收起了笑意,語氣低緩但意味深長:
“雷頓,如果我真想你死,你現在不會站在這里。但今日,我確實有事要與你合作。”
克勞斯說完,不等雷頓繼續開口,便搶先一步,語氣陡然變得低沉卻有力,仿佛在宣讀一篇埋藏心底已久的宣。
“這個世界……”
“已經腐朽、麻木、病入膏肓太久太久了。”
“無論是為了這個世界本身,還是為了所有仍在掙扎求生的生命、那些日復一日在壓迫中前行的煉金師。這個骯臟而沉寂的秩序,都必須被打破!”
克勞斯緩緩抬頭,目光穿透密林的枝葉,望向那看不見的天穹。
“那些高高在上的王座……曾俯瞰這個世界,如同神祇。但如今的時代已經不同了。”
“即便是黃金王座……也未必不可動搖,未必不能隕落。”
他說到這里,語氣忽然一變,像是丟下一枚重磅炸彈般低聲道:
“雷頓,我可以告訴你,羽蛇會的那位黃金王座,的確,我們失手了,未能將他徹底斬殺。”
“但,除了他之外,這個世界上,已經有真正的黃金王座,隕落在了我們手中。”
雷頓瞳孔一縮。
他雖未出聲,但心中震動不小。
克勞斯,僅僅只是個黃銅煉金師,卻能參與暗殺黃金王座?
這說明——他背后的勢力,絕非尋常!
而且聽他這語氣,這樣的成功,已非第一次……
“雷頓。”
克勞斯語氣忽然變得柔和,卻又更加灼熱,像是火焰舔舐著干柴。
“你已不再是昔日的學徒,身為黃銅煉金師,你已具備進入‘那道門’的資格。”
“作為你的老師,我現在正式邀請你,加入我們,成為新世界的締造者之一。”
“我們將會用自己的雙手,打碎腐朽的王座,鑄造最美麗的明天。”
“一個不再被腐敗主宰的真正自由、真正公正的新世界!”
說到最后,克勞斯原本佝僂的身影仿佛一下挺拔了些,蒼老的眼睛中透出一種與年齡完全不符的熾熱。
那是一種近乎偏執的信仰,一種愿為理想赴死的狂熱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