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是怪在皮相,而是怪在行為舉止,怪在穿著打扮。
那真正披毛戴角、露尾現鱗之輩,可不配出現在這王家祖地之中。
瞳豎如線,金盞傾斜之間,有異香彌漫,清風送出。
落羽粘塵,素手輕揮之下,傳靡靡之音,聲動花林。
蛇腰款擺,綾羅綢緞之中,白骨璘璘。
藤蔓生花,珠玉瓔珞之下,獸齒瑩瑩。
琴瑟笙簫齊鳴,輕歌曼舞不休。
只是那長案之上的食物,卻是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
活魚玉膾中擺尾,鹿縛金盤呦呦鳴。
魚尾擊盤仿若鐘磬,悲鳴聲聲若是哀弦。
輕歌曼舞之下,陣陣血霧蒸騰,將那白裙浸染、衣帶漂紅。
靈光閃爍之中,艷艷紅光透空,映得滿堂喜慶、歡聲笑語。
穿梭其中的下人,不斷的為客“人”提供著各種所需。
面對這滿堂妖鬼,一個個卻是神色如常,見怪不怪。
即便有遇到妖鬼相詢,亦是不卑不亢,從容自得。
這里是王家祖地,即便只是一個下人,只要王家不點頭,這殿上妖邪任誰都不敢隨意動手。
宴席之上,一位面容陰郁的少年,看著眼前不斷穿梭的下人咽口水,不由自主的吞了吞口水。
而在他身旁,一位宮裝女子見狀笑盈盈的道:
“銀郎君,這么多年了,你還是這般著急。”
“我勸你還是忍上一忍,這里可不是你那覓陰山。”
“祭祀未起,宴席不開,這些人可動不得。”
那銀郎君聞瞥了女子一眼,輕笑一聲道:
“本君性急,生吞慣了。”
“自是比不得蝶姑娘小口細啄,能夠耐得住性子。”
“本君只是好奇,往年這個時候,巫女早至。”
“今日怎的不見全然不見動靜?”
“莫非是出了什么變故不成?”
蝶姑娘聞不知怎得,心中孟德一突(騙回復專用錯別字)。
她微微蹙眉,四下看了一眼。
在眼神瞟過遠方山峰之時,她好像想到了什么,搖頭笑道:
“聽聞是王家諸多老祖自法界歸來,想要見見諸脈子孫。”
“想來是因為此事耽擱了,郎君耐心等候便是。”
此一出,銀郎君亦是向議事大殿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笑著道:
“希望如此,只是我這心中不知怎得,總有些不安。”
這一眼透過水鏡,被大殿上王家眾人看的清清楚楚。
本就氣氛壓抑的大殿之上,愈發讓人喘不過氣來。
青年面無表情的盯著那面水鏡,食指在茶案上輕輕敲動。
輕微的敲擊聲,在安靜的大殿之上顯得極為清晰。
那手指每一次落下,都像是一記重錘,落在在場所有人心口之上。
冷汗都從額頭一直流到眼角,王家的幾位主事卻是大氣都不敢喘一個,更別說擦汗了。
良久,那青年手指驟然一停,突如其來的死寂,讓在場之人心尖同時一顫。
青年端起茶杯,哂然一笑,悠悠道:
“我算是知道幾位老祖宗為何寧愿被封在法界,也不愿意出來了。”
“滄海桑田,物是人非,這是眼不見為凈啊。”
“這才四千年不到,祖地進了外姓不說,竟然還來了一群妖鬼。”
“連七祖最愛的瓊花林,都舍給妖鬼做了祭場。”
“你們一個個的可是爭氣的很啊。”
語氣輕飄,似毫不在意。
但落在這死寂的大殿之上,卻如同驚雷乍響,讓人呼吸一滯。
沉寂了足足數息,新任的家主王致衡才深吸了一口氣,開口道:
“九年前星象大變,有異星突起,獨占中天。”
“此后更有天象異變,殺機漫空,天下山門世家無不蠢蠢欲動。”
“此舉,不過是未雨綢繆,以備不時之需。”
“以備不時之需?一備就是三千年?你這不時倒是不實的緊。”
青年輕輕吹了吹茶杯中飛旋的葉片,嗤笑一聲道:
“我該說你們蠢呢?還是笑你們自欺欺人呢?”
“這么多年了,都還沒看明白這里面的道道,還想著爭奪這天下。”
“世間傳承萬年,歷經了十幾朝,但山門世家可從沒變過。”
“而且...”
青年抿了一口茶水,皺了皺眉,繼續道:
“爾等可曾聽聞這世間有活過三千年的社伯?”
“這...!”
大殿之上,王家眾人聞先是一怔,隨即勃然色變。
青年的意思說的非常明白,天下紛爭,王朝更迭。
世間王朝,壽命最長的也不過是剛過兩千三百年。
可山門世家不一樣,流水的王朝、鐵打的山門世家。
由于洞天福地和秘境的存在,山門世家之間,極少有不死不休的爭斗。
是以,天下紛爭,只要大勢一定,后續基本都是點到為止。
特別是山門、祖地所在周圍的基本盤,很難被動搖。
這些地方的社伯之位,除了極少數特殊的地方,基本上都是山門世家自行決定的。
這是山門世家之間的默契,也是妥協。